第兩百二十四章 強笑顏歡,卻看伊人在他懷
彩帶飛揚,主廳內的樂聲陡然提高了幾個幅度,舞蹈狂歡終於就要開始。
他看到馬亮夫妻正在朝他微笑,他看到丁茹萍和她的男友看著他,兩個人都是麵無表情,隻是一個是帶著幾分傷懷和遷就,另一個,則是茫然。
他也看到了以高木橋為首的日本企業代表在拍掌微笑。他還看到樂隊人員整裝待發,擊鼓手和小提琴樂隊都做足了準備。
他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不同的服裝,不同的模樣,不同的表情,不同的身份……各式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反應和表情。
站的高,原來可以看到這麽多不同的風景。
隻是,無論他如何在人群中搜索那個充滿了魅力,讓他期待了很久的人影,卻還是無果。
月子,沒有在人群中。
她沒有來。
不知道為什麽,沒有看到月子的身影,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最後的那麽一件依靠。
他突然很希望月子出現,站在他的邊上,然後和他一起翩翩起舞。一起跳那他們準備了將近一周的舞蹈。
可惜……
他失落地低下了頭。
下麵的人絲毫沒有看出他的失落,依舊是微笑著,鼓掌著。
音樂聲越來越高調。
百來名賓客群聚在主廳裏,目光統一望著他身後的紅色帷幕,輕靈的音樂開始飄揚,帷幕抖動著華美的裝飾,緩緩升起。
就在布幕將升起至頂時,樂隊奏出的輕靈音樂忽轉,強烈節奏,宛若金屬撞擊。主廳前排的頻閃燈乍隱乍現,由二氧化碳製造的幹冰冰煙效果噴出,在燈光的照射下冰煙呈現出迷幻絢爛的色彩,就像是變化莫測的魔幻世界。
舞會正式開始。
隨著佩戴領結、身穿紫色鑲銀邊紋高檔禮服樂隊開始奏樂,主廳裏的氣氛高漲到了極點。
在迷霧燈光的效果之下,在場的來賓們都開始攜帶著各自的舞伴,在主廳內起舞起來。
今晚的這場舞會,幾乎算得上是市內這幾年最浩大的一次舞會了。所以這一次前來的賓客,都無一不是穿著花美,服飾高檔。每一個人都為了這次的舞會做足了準備。
燈光閃爍,歌舞升平,衣香鬢影,一片的喧鬧景象。
而在舞台中央的他,卻是看著這一片繁鬧的景象,默默的走下了演講台。
下台時,兩邊的客人主動為他讓出了一條過道,他們都用敬佩和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他知道他們在期待著什麽。
他們在期待他的舞伴。
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因為,他的舞伴,沒有在場。
他默默的穿越了人群,走過了過道。
偏頭時,他看到馬亮正在和他那穿著高跟鞋、挽著高發的老婆在一個角落裏翩翩起舞,兩人雙手相握,雖然因為沒有訓練和年紀稍大而顯得舞姿笨拙,但是他們兩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樂和幸福。進三鑫公司這麽多年,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馬亮露出這麽暢快歡欣的一麵。
視野再轉,他看到一直和他唱反調的蕭實正在和她那姿容一般,但是身材風騷的紅衣女友在舞廳的中央玩“二人轉”。連蕭實都這麽愜意,看到那一幕,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真是無比的失敗。
準備了那麽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他拿出手機,想撥打月子的電話。
但是,才按下第一個鍵,他卻放棄了。
舞會都開始了,她來不來,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自嘲地笑笑,把手機塞回到了口袋裏。
目光再轉,他看到高木橋和他的女友也在跳交誼舞,雖然舞步一般,但是顯得很自然。還有其他的日本客戶,每個人都在享受著這場規模盛大的舞會,沉醉其中。
除了他。
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在看著他。
他驀然回頭,卻看到丁茹萍正站在離舞台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她遠遠地看著他,頻閃燈閃過她那白皙的臉蛋,他看到了她那神色複雜的雙眸。
丁茹萍遠遠地站在那裏。
她在看他。
他意識到。
她在注視著他。
他這樣想。
丁茹萍遠遠地看著他,眉宇間露出幾分的猶豫,嘴唇微微開啟,又重新閉上。
她似乎想對他說什麽,但是,終究沒能說出口。
幾番猶豫後,他看到丁茹萍的男友從一邊走了過來,拉過了猶豫不決的她,撫摸著她的臉蛋,輕輕地對著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燈光閃過,黑暗在他們相吻的那一刻覆蓋了他們的臉。
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親吻,但是當黑暗消失時,丁茹萍已經被嚴平從背後用雙手環抱在懷。
丁茹萍被男友抱在懷裏,目光卻依舊望向他,似乎有些猶豫。
但最後,當嚴平在丁茹萍的耳邊說了些什麽之後,丁茹萍卻淡然一笑,她最後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兩人開始動了。
就在下一秒,丁茹萍和嚴平成為了這次舞會的中心。
無論在怎樣的舞會場合,隻有兩種人能夠成為舞會的核心。
一種,是裝扮華美的美女,第二種,就是舞蹈功力較高,動作幅度較大的跳舞者。
顯然,丁茹萍和她的男友滿足了這兩點要求。
尤其是丁茹萍。
當初和他在一起時,他就知道,她是一個跳舞高手。
丁茹萍經常和她的同學在舞廳裏跳舞。
這點他很早就知道。
黑色的長發如雲流般拂動,專注而認真的表情,讓人明白她的全神投入,順著音樂的節拍,修長的肢體舞出一個又一個曼妙姿態。
丁茹萍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富有激情,那麽的優美而舒展。這場舞蹈與音樂,仿佛都變成了她的陪襯。
沒有多久,丁茹萍就變成了這場舞會的焦點,周圍越來越多的客戶和舞者停下了自己的舞步,開始迎合著丁茹萍的節奏和音樂為她打起了拍子,和那些美豔絕倫的舞者比起來,丁茹萍可以說是一枝獨秀。
白色的肌膚閃動著柔嫩光澤,在月光般皎潔的長裙之下乍隱乍現,隱隱約約的展現在觀眾的目光之中,蕩在胸前的藍寶石項鏈,伴隨著丁茹萍的舞動而轉動飛舞,如同一條環繞其身的小龍,雖然胸口有白色舞裙微微遮掩,但是舞動時卻依然時時彈跳若出,每一下跳躍動作,都是那麽的惹人注目。
如水蛇般纖細,又扭動著動人韻律的小蠻腰上,纏著一條細細的黑色絲帶,鑲嵌著白色的銀色珍珠,隨著腰擺的神秘節奏和頻閃燈的閃閃爍爍,蕩漾出陣陣光澤,誘人心神。
月子對他說過,一名優秀的舞者,通常要肢體修長,而且具有高度的柔軟性,丁茹萍顯然很符合這些條件,特別是在她每次大動作仰身,做著高難度的連續回旋,整個人舞成一朵出水芙蓉時,那種動人的豔麗情致真是很難形容。
鐫刻著條紋的銀色手鏈佩戴在丁茹萍的皓腕之上,讓丁茹萍看起來仿佛有天使般的神聖氣息,更彰顯了她的出彩。
隨著那嬌軀那看似緩緩,卻暗自波濤洶湧的律動,丁茹萍整個人就像一隻白天鵝般舒展曼舞了起來。
這一刻,這一秒。
丁茹萍是最美的。
偌大的舞廳,再也沒有人能夠和丁茹萍媲美。
他呆呆地看著丁茹萍砸舞廳的中央舞動,一頭亮麗的黑發在她旋轉的瞬間橫空飛旋,青絲萬千,刹那綻放,看著她如同白色的飛蛾一般在燈光中閃閃爍爍,心裏升起無法形容的痛楚。
五年前,她的美麗屬於他。
而如今,她的美麗卻屬於別人。
主廳裏的聲樂漸入高潮,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幾近掀頂。
看著一身雪白的丁茹萍在別人懷裏快樂,他自嘲地笑了笑,最後一個人黯然地轉身,孤單地穿過了主廳的過道,從分開的人群中走過,走到了邊緣角落裏一張圓桌前,坐到了沙發上。
桌上正好有酒,他拿起酒瓶,倒了一杯,然後緩緩灌入口中。
度數好高……
濃烈的熱感在他的喉間滾動,卻不能暖化他微涼的心。
他端著酒杯,在指間來回輾轉,默默地看著一個個穿著光鮮亮麗的服飾的男男女女在舞廳中舞動,色彩迷幻,影影綽綽。
別人都說舞廳是最熱鬧激情的場所。
但是那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舞廳,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場所。
當你看著一對對男男女女在你麵前歡呼沸騰,相擁起舞,而你卻孤單一人蹲在角落,那種難言的孤獨足以讓你發狂。
他這個今日的主人,結果卻落為了旁眾,真是諷刺。
酒杯輾轉,他默默的入口,但是還沒安穩多久,滿麵紅意的蕭實卻是忽然走了過來,看到他,他朝他招呼了一下。
“喲,劉董啊。你是今天的主角兒,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呢?你的舞伴呢?”
蕭實那張令人生厭的臉進入他的視野,他卻是沒有去多看一眼。蕭實的這番話,顯然是在諷刺他。他是公司裏的骨幹,自然也從傳文裏知道他目前還沒有什麽女朋友,所以他此刻才會故意走過來奚落他。
他沒有去看蕭實。說實話,他早就看這家夥不順眼,如果不是因為目前公司裏沒有找到適合的新人頂替他,他也不會讓他留在公司裏。
和蕭實來的還有幾個他帶來的朋友,裏麵還有幾個女的,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喝悶酒,她們都有些不解地打量他。
“我女朋友遇到了點事,一會兒才能過來。我在等她。你們先去跳個盡興吧。”
他不想多費口舌解釋什麽,隨便拿個理由就想搪塞過去。
誰知道聽到他這麽一說,蕭實卻是笑了起來,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
他搭著他的肩膀,道:“劉董啊,你也別自欺欺人了,其實我也懂的。你剛才進來時就沒帶什麽舞伴,你是壓根就沒帶舞伴來,就別說什麽舞伴有事之類的假話挽麵子了。這麽重要的場合,任誰的舞伴都是會準時到場的,哪還會拖延這麽久?”
“你什麽意思?”
聽到蕭實這麽一說,他的胸口升起一團熱火,轉過頭盯著他。
麵對他的目光,蕭實卻是毫不在意,他依舊是笑著,道:“沒什麽意思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過,我的麵子還是挺大的,你看,我身後有不少的女孩,她們可以做你的舞伴……”
說著,蕭實拿過他手裏的酒瓶,往自己的酒杯裏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用手指了指他帶來的幾個濃妝豔抹、打扮風騷的女人。
這些女人,一看就是蕭實找來充場麵的舞廳專用跳舞女郎,這種女人,隻要你肯花點錢,別說跳舞,就是陪夜都沒問題。
被蕭實一使眼色,那幾個跳舞女郎立刻很熟練地坐到了他的邊上,其中一個留著短發的,看起來畫了挺濃的裝的女人還特意拿起了酒瓶幫他倒酒。
“劉老板,就陪小妹們一起跳個舞吧?好不好嘛?”濃妝女人給他遞上酒杯,一邊伸出手臂,柔軟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從他的肩膀撫摸著,像是有蛇一般緩緩地滑到了他的胸口,被她這麽一摸,他頓時感覺自己像是觸了電一樣,身體裏升起一團燥熱的火焰來。
濃妝女子朝他靠過來,在他耳邊用嗲聲嗲氣的語氣說道:“姐妹們都想和劉老板你共舞一場呢。不知道劉老板的技術……怎麽樣呢?”
實在不知道蕭實從哪裏找來的這些舞女,他懷疑這些女人就是做三陪的。
但是,不得不說,這些女人確實厲害,隻是幾下輕輕的觸碰、不經意的撫摸,就能極大地激發人的欲望。
可以說,如果是高中時的他,肯定是經不住這樣的誘惑,直接抱起這些個風騷的跳舞女郎到一邊瘋狂去了。
但是現在的他,真的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不是那個沒腦子,看見美女就會上腦的傻小子,經曆了這麽多年,經受了那麽多的故事,他絕對不可能沒有半點成長。
他知道,如果他和這些肮髒的舞女染上了關係,那就相當於陷入泥潭,將會越陷越深,有第一次,你就會忍不住去嚐試第二次……到得最後,自己不但會被別人抓到把柄,而且會整的自己墮落沉淪,不能自己。
他很清楚,這些女人之所以會討好他,是因為看到了他口袋裏的錢,如果沒有錢,他根本不會被她們多看一眼。
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對於她們的這些行為,不會有太大的感覺,他有的,隻是厭惡。
他從短發女郎手裏接過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三百塊錢,塞到了她的手裏。
“你的酒我領了。不過,我對跳舞實在沒興趣。這錢,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他用手指夾著錢,然後在舞女的麵前晃了晃。
“別再來煩我。”
最後一句話,他是用冰冷僵硬的語氣說出來的。
“喲,劉老板,這麽凶幹嘛麽……”
“少給我來這一套。”劉強重重地把酒瓶放在圓桌上,冷著聲音對想要討好他的舞女道。
被他這麽一狠聲,一時間,那些舞女似乎也是被他的冷硬給嚇到了,一個個看著他,沒有說話。
“滾!”
“哼!”
被他的聲音給嚇到,那些舞女似乎也是很掃興和憤怒,那個短發舞女哼了一聲,從他手裏拿走了那幾張人民幣,然後站起身,招呼了其他的舞女一聲,然後走了。
“劉董,你這樣……可不太好吧?畢竟你是這次舞會的主角,要是不找人上去跳一支舞,是不是……有點真不住場麵?”
看到舞女離開,蕭實也是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說了一番譏諷的話語。
“我的事,你輪得到管?你算什麽東西,蕭實?”他轉過臉,用他所能產生的最冷的目光看著他,“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從公司開除?”
“哦嗬?”被他這麽一威脅,蕭實挑了挑眉毛,臉色變了變,但是嘴角卻還是露出了一絲笑意,“有點意思。”口上說著,蕭實卻是站了起來。
“行,你厲害,你是老板。”蕭實用極其敷衍的口氣說著,“但是你別忘了,這次舞會,你是公司的代表。別丟了三鑫的臉。”蕭實用吊兒郎當的口氣對他說了這番話,然後轉了個身,招呼了一個不知道是他女友還是舞女的女人,到舞廳中央瘋狂去了。看到他心情不好,其他蕭實帶來的朋友也是悻悻地走開了。
最後,他依舊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喝酒。
默默的坐在沙發上喝酒,他轉頭望了望,看到丁茹萍正在舞台的中央如同天鵝般扭動身軀,激情舞蹈,她的身邊,圍擁了一大群仰慕的男人。他們正在為她歡呼,鼓掌。
看到那一幕,他卻是忽然想笑。
沒想到,這麽盛大的一次舞會,他居然會走到這一步。
他沒有去怨恨丁茹萍,也沒有嫉妒她的男朋友。畢竟當初是他對不起丁茹萍。
此時此刻,他隻是在自嘲自己。
十三年來,他居然還是這般的落魄頹廢。
雖然在正規場合上,別人會對他笑臉相迎,對他敬重。但是他知道,那都是因為利益的往來而裝出來的強顏歡笑罷了。
說到底,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
十年來,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