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漸息

  “我們去白山水庫遊泳吧。”


  這是他最後想到的辦法，開學前的那一個星期的上午，他忽然提出了這樣的意見。


  嫣綺和茉莉都用奇異的眼光看著他，然後看看彼此，默然不語。


  她們最後都在他的提議下同意了去遊泳。畢竟雖然關係有點僵化了，但是對於玩鬧的渴望還是存在的。


  就這樣，那天他開車帶著茉莉和嫣綺一起去了白山水庫遊泳。


  而也正是因為那一次的遊泳，成為了他和茉莉關係的轉折點。


  因為那天天氣很熱的關係，嫣綺在南山水庫遊泳的時候忽然說她頭暈了，而且四肢無力，那時候他看嫣綺身上沒有出一點汗的樣子知道她中暑了。


  於是他就在岸邊陪著嫣綺，讓她趴在他的腿上，他按摩著她白嫩的脊背，幫她刮痧，而茉莉則是一個人在水裏，帶著救生圈，看著他們。茉莉不會遊泳，所以她隻能在水淺的地方遊泳。


  當然，事情還沒有就這樣完。


  雖然刮了痧之後嫣綺說舒服多了，但是她還是有點頭暈，說不能遊泳。嫣綺不能遊泳，他也隻好在一旁一直照顧著她，最後看著茉莉一個人遊了一會兒之後他提醒茉莉說他們別遊了，去附近的河流玩漂流吧。


  茉莉也沒有反對他，直接就點頭同意了。


  漂流的時候，真的是發生了意外。一個有驚無險的意外。


  水庫旁邊就有漂流，交了錢之後他就和茉莉、嫣綺一起坐上了漂流船。


  但是因為前幾天下過雨的緣故，河流裏的水比平時要更急湍一些，水量也要大得多。


  結果就在漂流船衝到下遊一處有落差的地帶的時候，船居然撞在了一塊礁石上忽然翻了。結果他們一船人全都掉進了水裏。


  那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倒黴到碰到這樣的事情。


  那時候嫣綺和茉莉全都一起落進了水裏。兩人一左一右地在他旁邊溺了水呼喊著。


  “pa、papa……唔……”


  “大強！大強！”


  嫣綺是會遊一點泳的，但是因為她中暑的關係，頭暈目眩身體遊不動，而茉莉則根本就不會遊泳，一下子就沉進了水裏。水不算太深，但也有2米左右，如果兩個小丫頭沉下去恐怕就危險了。


  那時候看到嫣綺和茉莉同時掉進了水裏，他真的是方寸大亂了。媽的，這種情況簡直就跟網上最常見的老婆和，母親同時掉進水裏你會救誰一模一樣。


  那時候嫣綺和茉莉兩個人都和他差不多遠的距離，一左一右，他會遊泳所以能救一個個人，但是，他該救誰呢？

  說實在的那時候根本沒有多少給他思考的時間，他完全就是憑著本e做出的選擇。


  他當時選擇的，是嫣綺。


  真的完全是下意識的選擇。當時他一頭鑽進了水裏然後一隻手環抱住了嫣綺的脖子把她往上拉，然後拚命的朝著最近的岸邊突起的石頭遊過去。

  而茉莉呢？


  茉莉當然也沒有事，因為當時漂流船上還有救生員，他救了茉莉。


  當他救起了嫣綺時，已經是全身無力，氣喘籲籲，嫣綺也是嚇得哭著，發絲打濕，嘴裏吐出水，一邊吐一邊哭，他摟抱著嫣綺安慰著她，而茉莉則是在對岸被救生員救了起來，同樣吐著水，看著他們。


  但是，茉莉沒有哭。


  她隻是擦著臉上的水，靜靜地看著他和嫣綺。


  “papa……嗚嗚嗚……我好難受……”那時候嫣綺真的哭的很厲害，而他也是一直安慰她，顧不得茉莉，他拍著嫣綺的背，把她喉嚨裏的水拍出來，嫣綺這才漸漸停止大哭，但她還是抱著他的大腿抽泣。


  他偶然回頭，看到茉莉看著他，麵無表情。


  後麵的事情，也沒有什麽好多說的。-.他當時怒罵了救生員一頓，還痛斥了漂流公司的老板，甚至差點大打出手，好在對方態度好，而且陪了不少錢，所以最後這件事才平息。


  之後，他就帶著茉莉和嫣綺回了家。


  一路上，嫣綺一直在睡覺，而茉莉則是一言不發。


  棕色的眼睛一直看著他，一眨不眨。


  回到家後，茉莉變得更加沉悶了。一直都坐在沙發上發呆，之前的幾天，她還會向他示愛，找機會勾引他，也很聽他的話，但是那天漂流回來之後，她卻隻會發呆了。


  茉莉就那樣坐在沙發上發呆，嫣綺則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到樓上休息去了。


  看到茉莉坐在沙發上發呆，他想了想，還是慢慢地走了上去，然後坐在了她的旁邊。


  “怎麽了？不舒服？”他問茉莉。


  茉莉轉過頭來，靜靜的看著他，眼裏卻是這幾天來少有的堅毅和認真。


  隻要他、嫣綺還有茉莉在一起一天，這樣的局麵就勢不可擋。


  “大強，你把我送給別人收養……好不好。”茉莉擦著淚水，忽然這樣說道，“把我送孤兒院也沒關係……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大強，把我送走吧……我知道我是你妹妹，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你也喜歡別人……隻有把我送走，我才不會想你……求求你……”


  茉莉邊哭邊說著，衣服上沾了點點淚水。


  衣裳濕透了。


  難道，真的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他沉思著，大腦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著。


  最後，他站起了身，遞給茉莉一張餐巾紙，然後拋下了一句話。


  “別說了，我不會把你送人的。你自己調整心態。”


  然後，他把茉莉留在了大廳裏。


  屋外，開始下雨了。


  他本以為他意已決。


  然而，第二天，他就收回了他對茉莉說的那句話。

  那天上午，他在臥室的書桌前整理著筆記本裏的資料，忽然，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王胖子的父母打給他的。


  電話甚至都沒有拿起時，他就預感到了。


  他和茉莉，要分別了。


  “喂，嘿嘿嘿，小強啊？”當他拿起聽筒時，電話裏傳來的，是一個中年老男人的聲音。


  他聽出來了，那是王胖子的爸爸，王保國的聲音。


  “啊，王叔啊，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讓他有些意外。那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從王胖子去世之後，他的確有一段時間經常去看望王胖子的父母，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在茉莉來了之後，他好像很久都沒有去看望過他們二老了，甚至連電話都沒有給他們打過。


  “嗬嗬，虧你還記得我啊。小強。最近很忙啊？”


  “呃……也不是很忙。”他支吾著說。


  “那怎麽不來我們這裏坐坐啊，都這麽長時間都沒給我們一個電話了，我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


  “啊……這個，前一段時間我出國去了，公司也有點忙，這幾天剛想過來坐坐，哈哈。”劉強心裏有些慚愧，居然就把王胖子的父母給冷落了。其實，在王胖子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裏，他是經常造訪他們家的，他們家裏條件不錯，兩人一個是教書的，一個是房屋中介商，而且王胖子生前的上百萬財產也全都給了他們，他也給他們寄過幾次錢，他們現在過得算是很富足，就是沒有了兒子，一直是他們的痛。


  “哦，是這樣啊，那這兩天過來坐坐吧，我們等你啊。哎，我們的兒子也死了兩年多了，我們現在也沒孩子，都把你當第二個兒子看待的，你可別疏遠我們啊。”


  “怎麽會……王叔你想到哪去了。”劉強有些苦澀地說著，“對了，王叔，上次你們不是說要去孤兒院收養孩子嗎，現在怎麽樣了？”


  “孤兒院啊……市內的兩家孤兒院一家關門了，還有一家，我們也去看過了，那裏孩子不多，而且都太小了，才4、5歲，有些還是嬰兒，我們兩個人啊，都是過了50歲的人了，哪裏還有精力去收養那麽小的孩子啊。說不定還看不到他們結婚啊，我們就進棺材咯。嗬嗬嗬嗬。”


  王叔的話雖然說的比較輕快隨意，但是他聽得出來，他其實是在苦中作樂。


  人生最大的悲劇是什麽？

  無非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當他聽到王叔的這些話的時候，他就不自覺地想起了茉莉。


  他想到了茉莉說過，她希望他能幫她找一戶人家，她想離開他。


  她說過。


  而且，如今茉莉已經12歲了，如果王叔一家能夠收養她的話，也能夠了卻看到女兒結婚的心願……


  更何況，他還知道，王叔家距離茉莉將要上的那所初中非常近，以後茉莉每天上學都非常方便。

  突然間，他發現，苦惱了他這麽久的問題，居然這麽容易解決。


  甚至可以說，這完全是一個一舉三得的辦法。


  甚至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他腦海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


  他不會把茉莉送走的。


  她是他妹妹。


  而且，他舍不得她。


  他和她，已經相處了大半年了，他又怎麽可能把她送人？


  半年多來的點點滴滴，怎麽可能就那樣結束？

  最後，他陪著王叔嗬嗬笑了笑。


  “明天我就來看看你們。哈哈，這兩天正好空呢。你們要吃什麽？我給你們帶過來……”


  “帶什麽吃的啊，你人過來就行了。”


  “……”


  他和王叔在電話裏聊著天，說著這大半年來的事情。王胖子的父母身體狀況都很好，在電話王叔說他們每天都堅持散步，鍛煉身體，偶爾當當家教給一些中學生上點曆史課，就跟年輕人時一樣，日子過得很悠哉閑適。家裏什麽也不缺，就是缺一個孩子。這一直成了他們的心病。


  王叔說，他們的日子也就這樣了，以後就兩個他們老頭子老太婆相依為命在養老院過一輩子就夠了，別的也不奢望了。


  王叔真的讓他感到很淒涼。


  掛了電話時，他抱著腦袋躺在床上，側著腦袋望著床頭櫃發了很久的呆。


  茉莉在樓下洗衣服，嫣綺則是去梁永麗家裏補習了。


  快要開學了，她還有很多作業上的問題需要解決。


  他躺在臥室裏，臥室的門卻忽然開了。


  “大強。”


  是茉莉。


  她走了進來。


  茉莉忽然走進了臥室，他有些驚訝地爬了起來，從躺著的姿勢變換成了坐起的姿勢。


  茉莉站在門口看著他，棕色的雙瞳空洞而堅定。


  她穿著一件紅色短袖，一條新買的牛仔褲。


  她看著他，粉紅色的嘴唇微微開啟：

  “大強，把我送給王叔收養吧。”


  他愕然。


  “茉莉……你怎麽知道的？”他反應了過來，“你在樓下偷聽了電話？”


  他家大廳裏的電話和樓上臥室裏的電話是串聯的，所以在樓上接的電話，在樓下的人隻要拿起聽筒，一樣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了，茉莉是在樓下偷聽了他和王叔的電話。


  她什麽都聽到了。


  看到他的愕然，茉莉點點頭，然後，又加了一句。


  “求你了。”


  他看著茉莉，她看著他。


  兩個人之間充塞的是無言的沉默。


  他知道，和茉莉告別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