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時光倒流上

  黑暗的小巷裏，他看不清周圍的事物，他隻能模糊地看到房屋的影子，他能夠看到巷子深處的一團黑暗，還有他身邊的嫣綺。


  這條小巷，曾經改變了他的人生。


  這是一條有魔力的小巷。


  也是一跳充滿了回憶的小巷。


  對他和嫣綺來說，都是。


  他坐在巷子角落的橫木上，輕輕地喘著氣，巷子裏吹過一陣冷風，他衣服上的水還沒有幹，冷風吹過，讓他微微發抖。


  “爸爸，你就是那個廣播裏的恐怖分子吧？教堂的炸彈，是你放的，對嗎？”坐在他身邊，嫣綺輕輕地問他，語氣裏帶著一絲的猜疑。


  “傻瓜，哪有什麽炸彈，那隻是我知道你不告訴我一聲要結婚了，心裏來氣，讓別人幫忙冒充恐怖分子打的騷擾電話，就是想讓你停下來，好讓我有機會見到你。”


  他淡淡地回答著嫣綺，語氣卻是很祥和。都到了這一步了，憤怒，怨言，謾罵，都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綺綺，你說你一走就是兩年，好不容易有了你的消息，你卻要結婚了，我能不生氣嗎？我當然想見你了。”


  他不急不緩地說著，說完後，嫣綺沉默了。她應該也是理解他的心情的吧。失蹤兩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時，卻被告知要結婚，這種事，任誰都會急的發瘋。


  聽到他的話後，嫣綺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坐了好一會兒。而他也休息著，喘了幾口氣，最後，他再次開口了。


  沒有怒意，沒有抱怨，也沒有狂躁，有的是以往的平靜和溫和。


  “綺綺，這一年半，你過的好嗎？”


  他輕輕地問道。


  嫣綺坐在他的身邊，不安分地搓揉著小手，就像小時候那樣，這個習慣是她從小就有的，現在都沒有改變。


  “我過得挺好的，爸爸……”停頓了好一會兒，嫣綺終於打開了話茬，和他閑談了起來，“爸爸，離開家那天，他去了我的媽媽那裏。”


  嫣綺的話讓他微微吃驚。果然，嫣綺已經找到她的媽媽了，就像他預想的一樣。


  “你媽媽……是程曉婉吧？就是以前我帶你去過的鬼屋裏的那個女人？”他側著腦袋，看著嫣綺，問。


  嫣綺點了一下頭，眼瞳盯著地麵。


  “嗯。”


  “對不起，綺綺，其實爸爸應該早點告訴你你媽媽的名字的，其實那次我帶你去鬼屋的時候我他就知道了。但是，我那時想他和你已經在一起這麽久了，如果我告訴你你媽媽的話，我怕你會離開他，生他的氣，所以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他有些歉疚地說著，“綺綺，你怎麽找到你媽媽的？”最後，他有些好奇地問。


  嫣綺囁嚅了一下，然後理順了話頭，對他說道：“那次我在歌劇院參加市區歌舞大賽的時候，那個給我評分的評委就叫程曉婉……我有過印象，她人很好。後來我看到你放在地下室的紙條，想到了她，就去找她了。”


  “然後……她就真的是你的媽媽？你媽媽在歌劇院當評委？”劉強有些不敢置信地問，沒想到世界上居然會有這麽巧的事情，沒想到嫣綺的媽媽居然還或者，而且嫣綺居然真的碰到了她的媽媽，而且，還是在劇院裏。


  冥冥之中，恐怕真的有著天意。嫣綺繼承了她媽媽的戲劇歌舞的天賦，能在歌劇院裏遇到她的媽媽，也許也是上天注定的。


  “嗯，她是個音樂老師……以前在歌劇院唱戲劇的。”嫣綺緩緩地說著，“後來我的……我的爸爸在他生下來那年死了，她就回她的家鄉當了很多年的音樂老師。後來又回來城裏治病，有時候還在歌劇院當指導教練。”


  “原來是這樣啊。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你找了她做了親子鑒定是吧？”

  嫣綺點了一下頭，說：“我把你的那塊繈褓給他媽媽看了。她相信我了。”


  聽到嫣綺的回答，他終於明白了很多事。


  短短的幾秒鍾，他們又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他先開了口：

  “你媽媽……得了什麽病？”他輕輕地問道。


  被他一問，嫣綺的大眼睛裏閃過了一絲的黯然。


  “白血病……”


  聽到嫣綺的回答，他的心頭微微一凜。果然是這種病，恐怕程曉婉死前很痛苦吧。


  “這樣啊……所以你離開了家裏之後就一直在照顧她了？”


  “嗯……”嫣綺微微地頷首，臉上卻是寫滿了悲傷。從嫣綺講訴和她臉上憂傷的表情裏，他隱隱能夠感受得到在過去的一年半裏嫣綺過得非常的不容易。


  “那過去的一年半裏，你們都去了哪裏？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你啊。”他對嫣綺說道。


  “在市區北部的小區裏，我媽媽租的房子……”嫣綺用風一樣輕的聲音回答他。


  “市區北部啊……”對於那裏，他印象不深，隻是知道那裏算是城市的邊緣，他去的次數也不多。


  “你媽媽治療的錢……怎麽來的？”他繼續問道。


  嫣綺側著腦袋，看了他一眼，說道：


  “生我的爸爸死了之後……他們原來的房子一直空著，以前那一帶的人少，後來市中心往那裏擴展了，房價就漲了，有房地產商想買那塊地皮，我媽媽就把那幢房子賣了，賣了兩百多萬……”


  嫣綺用輕聲回答他，但是他卻是愣了一下。在過去的一年半的時間裏，他一直以為嫣綺沒有多少錢，應該受了苦，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嫣綺的母親賣了房子之後居然這樣富足。


  200多萬，哪怕是算上治療白血病的錢，剩下的部分也是相當的可觀了。


  “難怪過去你一直給我送信說你過得很好，原來是這樣啊。”他長出了一口氣，說道。


  “綺綺，後來你媽媽死了嗎？”他用幾乎算是抱歉的口吻說著。


  嫣綺有些難過地點了一下頭，說：“半年前去世了，我碰到媽媽的時，她已經是晚期了……”


  “那後來你就一個人住了？”


  嫣綺點了一下頭，然後她又說：“有的時候，馬景瑞會來看我。”


  “我知道你的事？為什麽你肯告訴他，卻不肯告訴我？”他有些不滿地看著嫣綺。


  “……”這一次，嫣綺卻是沉默了，她沒有回答他，但是小手卻是搓揉地更加厲害了。


  “你們……做了什麽沒有？”他壓低了聲音，問道。


  聽到他的話，嫣綺搖了搖頭，然後眼睛看著小巷子的地麵，那裏什麽也沒有，一片虛無，一片幹淨。


  他咽了一口口水，歎了口氣，說道：

  “綺綺，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媽媽的事？你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解決啊，我可以幫你請保姆照顧你媽媽。你為什麽要瞞著不跟我講？”他斥責著嫣綺道。


  嫣綺頓了頓，然後輕輕地說：“我媽媽……知道你對他那樣之後她說不想讓我再找你……”


  嫣綺的回答讓他心頭微微一凜，原來是嫣綺媽媽的意思。但是想想也難怪，不論是誰，自己的女兒被別人用強，肯定都會憤怒不已吧。


  想到他對嫣綺犯下的過世，他的胸口又是一陣絞痛。如果當初他沒有那樣對嫣綺的話……他和嫣綺肯定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許，此刻他還會和嫣綺其樂融融地坐在家裏看電視吧。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綺綺，你原諒你媽媽了，是嗎？她把你丟掉，沒有來養你長大。”他再一次開口問嫣綺。

  嫣綺嗯了一聲，然後用有些哽咽的聲音說道：


  “媽媽也是沒辦法才那麽做的，那時候媽媽很窮，生他的爸爸又得了那麽重的病……她也沒辦法才會那樣的。”看來嫣綺終究還是理解了她媽媽的苦處，最後原諒了她。所以，她才會照顧著她的媽媽，走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吧。


  “那你媽媽死了，你一個人住了那麽久，就不怕嗎？為什麽就不回來？爸爸已經知道自己錯了，過分了。為什麽你還那樣做？”他不滿地說著。


  嫣綺抿了抿嘴，然後，她緩緩地轉過了臉來，有些為難地看著他說：

  “爸爸，你都35歲了，你也應該結婚了啊。我回來，我怕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因為我錯過別的女人。爸爸，我不能那樣做的。那會害了你一輩子……而且，我也很喜歡馬景瑞。他是個好人，對我很好。”


  聽到嫣綺的話，他的呼吸有些急躁了起來，他出了一口氣，繼續問道：

  “綺綺，你很愛馬景瑞，對嗎？”


  他的這句話問住了嫣綺，嫣綺低下頭，臉上有些愧疚，卻又有幾分的認真。


  “嗯……我很愛馬景瑞，爸爸。”囁嚅了半晌，嫣綺平靜的告訴了他這個答案。


  “是嗎。”


  奇怪的是，這個原本應該會讓他心情狂躁的答案，此刻聽在他的心裏，卻並沒有讓他嫉妒或者不快的感覺，他隻是覺得很平靜。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想起了之前他掐住馬景瑞的時候，他即便麵對他死亡的威脅，還是不肯說出嫣綺的畫麵。他也知道，馬景瑞的確是一個很愛嫣綺的男孩。


  他真的是願意為嫣綺付出一切的。


  而且，他的脾氣很好，又很有才華。他真的是一個很完美，很適合嫣綺的男孩。


  他有的，隻是一種深深的感慨和惆悵。一種嫣綺終於長大了的感慨。


  那是他唯一的感覺。


  馬景瑞的的確確是一個好男人，一個經得起考驗的好男人，盡管他從他手裏奪走了嫣綺。但是，他卻認了。這一次，他真的認了。


  巷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夜越來越深，冷冷的寒風穿過了巷子，時而吹在他的臉上，讓他覺得瑟瑟發抖，甚至牙齒都打顫。


  “爸爸，你很冷嗎？”看到他在顫抖，嫣綺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爸爸，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把你當成恐怖分子了，要是剛才他沒有跑的話，你就不會跳下水了……”


  “沒關係的，爸爸沒事，待會兒我可以去換衣服。”他抱著胸，打了個寒顫，然後對著嫣綺勉強一笑，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氣，冬季夜晚的冷空氣吸進肺裏，讓他的肺都有種結冰了的感覺。


  他抬起頭，百無聊賴地仰望了一下夜空，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為什麽有閑心去看夜空。但是他發現今晚的夜空真的好美。小巷子裏沒有燈光，從巷子往天空上望去，他能夠看到滿天的繁星。今晚的天空好好遠，明明白天的時候還有點雲，沒想到到了晚上卻是晴天，星光是這樣燦爛，一顆顆的星星多到讓人震撼，兩隻眼睛都收不過來。


  望著滿天的繁星，他沉默了一會兒，手輕輕地敲打著表麵粗糙幹燥的橫木。


  漫長的沉默。


  真的是好漫長的沉默。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就那樣望著星空，感受著北風從小巷的盡頭穿梭而來，吹在他身上的冷颼颼的感覺。


  “綺綺，還記得小時候夏天的時候，爸爸帶你去鄉間看星星嗎。那時候，爸爸是不是跟你講了很多的故事？”心有所感，他忍不住這樣對嫣綺說道。


  聽到他的話，嫣綺似乎有些不解，她看了看他，然後輕嗯了一聲。

  “綺綺，今天的星空也很燦爛啊，爸爸再給你講講故事吧。”


  聽到他的話，嫣綺更是迷茫，她皺了皺秀美，用低低的聲音說：

  “可是，爸爸你講的故事，我都聽過了啊……”


  “不，”他笑著搖了搖頭，依舊望著漫天的繁星，“這次，爸爸給你講講爸爸親身經曆的故事，關於爸爸他，還有綺綺你的故事。”


  聽到他的話，嫣綺緘默不語了，她手放在大腿上，認真地聽著他講訴。從小到大，嫣綺就特別喜歡聽故事。


  這一次，雖然情況特殊，但是也不例外。


  他看著天上的星河，腦海裏回憶起了他過去二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然後開始緩緩地講訴了起來：


  “綺綺，你相信嗎。我們現在呆著的這條小巷子，就是爸爸我當初撿到你的小巷。”他收回了視線，然後對著嫣綺說道。


  “啊？”嫣綺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真的，爸爸不騙你。那差不多是22年前的事了，那時候爸爸還在上高一，也是個傻不溜秋的小男孩，那天是個國慶節，爸爸想到街上逛逛，心想，說不定能撞到個美女，能有豔遇，哈哈。於是他就騎著自行車到處走，最後摸來摸去，就摸到了這裏。來到了這條小巷子裏。”


  他笑著說道，語氣卻很平和。


  “那時候這一帶都是老宅區，房子很少，也很矮，住在這裏的都是一些老爺爺老奶奶，平時沒多少人來。爸爸就在這裏騎著自行車逛，差不多，就在那個位置的時候……”


  說著，他指了指小巷子道前麵的一處空地，說道：


  “爸爸他看到了一隻紅色的麻袋，丟在巷子的中央，那時候爸爸很奇怪，然後就下車一看。之後，他就被嚇到了。你猜猜，爸爸看到了什麽？”


  “爸爸……難道，我是……你撿來的？”聽到他的話，嫣綺再也無法鎮定了，她美眸定定地看著他，“可是，爸爸你不是說，我是爸爸你的爸爸撿來的嗎？！”


  他有些愧疚地看著嫣綺，說道：

  “爸爸騙了你，對不起，綺綺，其實你是爸爸我撿來的。爸爸那時候還是個高中生，腦海裏有些不好的想法。爸爸那時候有點好色，想親近女孩子，可是爸爸一直沒有。爸爸唯一暗戀過的女孩也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了，所以爸爸我想招女孩子，算是滿足欲望吧。”


  “爸爸怕綺綺你看不起我，以為我是個變態。所以過去我一直都瞞著你，”他有些歉疚地說道，“但是現在爸爸真的不再騙你了。我再也不會騙你了，綺綺，你真的是我撿來的。”


  嫣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似乎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突然，讓她思緒都有些錯亂了。


  “那爸爸你……為什麽不把我交給民政局？為什麽要收養我？而且……爸爸你的爸爸怎麽……同意的啊？”


  他嗬嗬地笑了一下，真的是很無奈又苦澀。


  “綺綺，你覺得爸爸是個流氓也沒關係。那個時候，爸爸撿到你，收留了你，是因為……爸爸很壞。爸爸也是個男人，對女孩子也會有很多的渴望和好奇，那時候，我就是想養個女孩玩玩，然後，把她養大，讓她聽我的話，變成我的女人，聽我的話，永遠和我在一起。”


  “嗬嗬，用綺綺你小時候經常看的動畫片裏的話來說，就是‘蘿莉養成計劃’。”


  如果之前的話隻是前奏而已，那麽此刻他說的話，就是真正的大白話，大實話了。


  蘿莉養成計劃。


  這個計劃在他的心裏藏了太久太久，藏了二十多年。


  可是，終於，在這一天，他還是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