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獵

  第二日,念薇在桃紅的幫助下費力的穿好衣衫,正坐在床上喝藥,隻聽吱呀一聲,一個美貌女子推門而入。桃紅見了,恭聲道:“沈姐姐好。”


  念薇打量一番來者——女子一身繡花暗紋白色襦裙,約莫十七八歲,眉清目秀,一副天鵝頸再配上眉眼間的清冷,氣質倒顯得卓爾不凡,好一個冷美人,隻是不知為何,念薇直覺,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並不友好。待要細看,卻見她溫柔地笑了。


  “顧小姐好些了嗎?”見念薇不語,她笑道,“我叫沈曼,是殿下身邊的侍女,殿下吩咐我給您帶了些傷藥,這是敷傷口的,這是去疤的,您也在這安心修養,一會兒大夫來給您把脈。”她說著,將幾個瓶瓶罐罐遞給桃紅,細心囑咐用法。


  看著她一臉溫柔笑意,念薇心中哂笑,許是沒休息好,自己最近太敏感了。


  “多謝沈姑娘。一點小傷,我身體好多了,不敢多加打擾,煩請跟殿下說一聲,我回天水閣了。”


  沈曼客套幾句,沒有多留。


  回到住處,稍作休息,很快,大夫就來了。


  半晌,大夫收起絲線,隔著簾子道:“好好休息便可。這點小傷也值得老夫親自出馬!”言語間有些不屑。


  念薇突然怔住了,桃紅氣憤不已:“你這大夫好大的架子,小傷不是傷嗎?傷口這麽深,我家姑娘可是留了不少血呢……”她說著掀開簾子要與人理論。


  “桃紅,我有點餓了,你去廚房弄些點心過來。”


  “你這老頭且等著我!”桃紅說著瞪了大夫一眼,憤憤而去。


  念薇朗聲向簾外問道:“我這傷多久能好?需要扶桑和疏草煎服嗎”


  那大夫手一頓,剛剛落筆的方子毀了。他約莫四五十歲,身著粗布衣衫,本是不屑的臉上頓時激動起來。


  “薇兒?”


  念薇掀簾而出,喜道:“藥公?”


  不怪這人口氣大,因為來看病的大夫正是聞名天下的神醫——妙手回春的藥公,也是念薇師傅眉娘的師兄。聽聞眉娘早年本是學醫術的,卻醫不好自己,從此退出師門再不碰醫術。後來收了她未徒,也隻授琴和舞。再扶疏山上的那些年,藥公偶有拜訪師傅,不想他出現在此。


  兩人敘了會舊,念薇方知,藥公如今正為靖王效力。他脾氣古怪,一向視權勢地位如糞土,奈何他這輩子就醉心醫術,而靖王投其所好,用了十種十所罕見的藥材勾得他為其效勞。


  “你個機靈鬼!怎會在此?莫不是成了靖王姬妾?”世人都知道扶疏山,卻不知其山名是來自山上特產的扶桑和疏草,這兩樣也不是什麽藥材,卻可以入食,隻有很少住在扶疏山上的人才知道。


  念薇神色凝重起來:“請不要告訴師傅。”


  藥公捋著胡子道:“你且好自為之吧。”說罷,又變成了那個趾高氣昂的神醫,收拾了藥箱走了。

  按照方子抓了藥,又有桃紅細致的照顧,不出十日念薇的傷很快就好了,且肌膚光潔如初,一絲疤痕也沒有留下。很快,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獵開始了。


  念薇此刻坐在涼州顧府的馬車裏,旁邊坐著優雅端莊的顧夫人。此去豐都皇家園林,路途不近,車馬顛簸,可顧夫人卻一直端正的坐著,饒是學過儀態的念薇也自歎弗如。一路上寂寂無語,直到到了目的地,下馬車前,顧夫人拉住了她——


  “我的兒,你如今是我顧家嫡女,萬不可做出丟了身份的事!”顧夫人叮囑道。


  “母親,薇兒省的。”念薇吩咐丫鬟拿了披風過來,親自接了遞過去,“山上寒涼,母親別著了涼。”


  顧夫人點了點頭,心中一暖。她剛失了愛女,本來對老爺的安排有些不滿,可這姑娘看著溫柔體貼,平白多了個女兒,倒也可慰藉一二。


  她拍了拍念薇的手,一起往女眷方向走。山腳,浩浩湯湯的隨行隊伍都已到了,負責的官員們正在安排住處。豐都是大乾朝祖先的發源地,當今陛下馬背上奪得天下,而前朝實行了幾百年的重文輕武政策,直到今天民間仍然以讀書為榮,因而大乾朝建立之初,就定下了每年一次秋獵的規矩,提醒祖孫後代不能忘本,文昌武治並行。豐山半山腰,坐落著規模浩大的皇家行宮。為發揚先祖精神,隨行皇子官員一切男眷在山上搭帳篷,女眷則被安置在行宮中,涼州顧家雖是百年氏族,但官銜品級一般,因而顧夫人和念薇被分到一個偏僻的小院中。院中還住了其他兩家女眷。


  她們正在安置行李,卻聽外麵傳來吵鬧聲。念薇聽了片刻,原來是兩位小姐因為房間問題爭吵起來。對麵幾間屋子臨崖而立,卻隻有最邊上的一間房門口有廊閣,視野開闊,能將山間美景盡收眼底。哪些官員住哪間原來都是安排好的,隻是負責安排的禮部小剛才被上司叫走了。王家小姐二話不說就命人將行李搬了進去,後來的李小姐父親官職高一些,因而新生不忿,出言挑釁。


  念薇見狀,對顧夫人道:“女兒去看看?”顧夫人點了點頭。念薇吩咐丫鬟帶上兩份小禮物,走了出去。


  “你是何人?”說話的是王嫣然,此刻她被江纖月刺激的十分氣憤,語氣不善地問。


  “兩位姐姐好,我叫顧薇,父親是涼州知府,不知兩位姐姐因為何事發生了爭執?”念薇隻作不知她們爭吵的原因。說罷,兩人又各自據理力爭一番,她聽了,笑道:“我當事什麽事呢,這閣廊旁的房間確實適宜觀景,可如今天都入秋了,晚上回廊的風穿堂而過,得多冷哪!既然朝廷沒有指明自然是先來後到,嫣然姐姐喜歡這閑情逸致就住著吧,換我是消受不起,這晚上黑漆漆的朝下一看可不嚇死人了,纖月姐姐離我那近,不如隨我去投壺可好?”說罷命人拿出禮物,分別贈與二人,都是些時下流行的胭脂飾品,兩人收了禮物,臉色緩了緩,各自道了謝。

  念薇見狀,一側拉起一人,神秘兮兮道:“姐姐們知道嗎,我剛剛看到幾位王爺公子從那邊打馬經過,不知是不是去給娘娘們請安呢,這裏到底是皇家行宮,咱們可不能為了這點小事給家族丟了臉,這裏人多口雜,萬一傳到娘娘們口中就不好了……”


  她這話一下驚醒了王江二人,她們二人都是今年參選的秀女,這次隨行的姑娘們又有哪個是真的喜歡狩獵的,都是為了日後前程罷了。萬不能因小失大!幾日的住處跟前程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此事就此揭過。


  特別是江纖月,自幼就十分仰慕靖王,因而聽道念薇如此說,激動道:“哪位王爺,可是靖王殿下?”


  王語嫣輕嗤:“當今天下除了幾位開國功臣都老的走不動的幾位異姓王,皇室貴胄中隻有靖王殿下一人封王開府,還會有誰!”那靖王縱然再英俊不凡、驚才絕世,可前有恭謹溫良的太子在前,又是那個血統,前途未卜。他們王家女兒參加選秀,從來都是衝著天子的。狗屁情愛,在權勢麵前一文不值。


  念薇輕笑:“姐姐們,小聲點。我們屋裏談呀。”不一會兒,便與兩人打成一片。


  傍晚飯桌上,顧夫人讚許的看著她,不知她的來曆,隻是這靖王調教出來的人兒,當真不錯,如此一顆心有而漸漸放下,如同親生母親一般同她敘話。


  第二日晨曦,秋獵大典隆重開始。一行人無論男女都身著勁裝在山頂集合。封山平坦寬闊,周邊大大小小山脈連綿、草木叢生,正是狩獵的好地方。此次典禮十分莊重,更有西北各國、南海諸島、東瀛等地都派遣了使節來賀,其中不乏一些王孫公子。因此典禮結束,已是將近正午了,烈日當頭。由禮官宣布秋獵開始,到晚上在此聚集,看誰的獵物多,拔得頭籌者不僅有重賞,更是一種無尚榮光。此番勇猛,今後必然名揚四海。因此,比賽方開始,年輕的勇士們紛紛策馬揚鞭當先而去。


  雖說比賽不分男女,但是隨行的這些世家夫人小姐們多半隻有些花拳繡腿,大都不擅長騎射,因此隻三五成群地在馬場一邊選馬一邊聊天。念薇也隻是前些日子在靖王府學了些皮毛,因此她和江纖月她們站在一說著話……


  王嫣然朗聲一笑,突然跳上了一匹棗色紅馬——


  伴隨一聲“駕”,隻見她從她們傲然一笑,策馬當先而去……


  引得附近的小姐夫人們讚歎連連,紛紛叫好。


  有人卻突然冷笑一聲:“本公主倒是要瞧瞧,是她厲害還是本宮厲害!”眾人聞聲望去,隻見那女子正站高台上,她身邊都是些後宮嬪妃,都了然,怪不得那麽大口氣,原來是天之驕女——太子親妹,陛下最寵愛的七公主秦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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