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離散
因為早有聽聞聖丹城方圓百餘裏隻這一座大城,所以當他們一路往北,隻能見到些零落的城池時,雲衣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直到他們靈石耗盡,落在了一片大漠。
茫茫大漠,入目皆是黃沙,炎炎烈日之下,莫說人跡,連隻鳥都沒有,這裏死寂得仿佛群神放逐之地,明明是正午,卻莫名讓人生出一分陰冷之感。
“這是什麽鬼地方?”皇甫老祖皺著眉環視了一圈,“這怎麽出去?”
雲衣搖搖頭,同樣茫然。孟凡彎下身子,往下挖了個洞,可是兩米的深度,沙子論顏色論質地都與地表無異,而且,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
這裏仿佛隻有沙,千篇一律的沙。
來路已經找不到了,更何況他們一路飛到這裏,誰也沒注意是什麽時候進入到這片大漠的,所幸還有太陽,還能勉強一辨方向。
至少,在他們第三次繞了一大圈,卻又看見孟凡挖的那個坑之前,雲衣是這麽想的。
絕望,那種無能為力與天搏命的絕望,就仿佛一局必死的棋,生死都隻取決於對方的落子。
皇甫老祖一屁股坐到地上,看樣子是不想再動了,雲衣沒有去勸,也找了地方坐下,四人之間,陷入了一片寂靜。
雲衣抬頭望著太陽,她想不明白,老人常說逢林莫入,可沒人告訴她,在這麽一片茫茫大漠,也能詭異地失了方向。
不,不會的,她明明一直跟著太陽在走,就算走丟,也絕不會回到原點,除非,那不是太陽,或者,這不是大漠。
可這也不會是幻境,黃沙的手感、溫度,無一不那麽真實。那麽.……突然,她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陣法,風水師最常用的惑敵的手段。
可是,有可能嗎?且不說這凡間有沒有風水師,在如此茫茫大漠布陣,陣眼是什麽,太陽麽?
雲衣直視著那光芒令人炫目的太陽,不,不可能,一方天地為陣,這是天虛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那陣眼就一定另有他物。
雲衣站起來,開始漫無目的地踱步,至少在其餘三人看來是這樣的,她抬著一隻手,仿佛要觸摸什麽,然後便是以坑為圓心,用腳步畫一個直徑越來越大的圓。
漸漸地,在三人的位置已經看不見雲衣了,孟凡剛起身想去看看,便又看見雲衣以一模一樣的姿勢,又繞了回來。
雲衣遠遠地又望見孟凡也是一臉茫然,愣愣地看了片刻,耷拉下手臂,無何奈何地走了回來。
“我們被困住了。”雲衣宣布,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那麽絕望,可最終做到了多少她自己都不太確定。
“有什麽辦法嗎?”皇甫老祖知道這一問的答案是必然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問意義何在,大概是死到臨頭,能多說一句是一句吧。
雲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皇甫老祖見她這樣子,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又換了個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一點。
良久之後,雲衣輕輕吐出一字,“有。”
皇甫老祖不知自己是怎麽從地上起來的,他看見孟凡一個瞬間彈了起來,想象著自己大概也是這般模樣,一種死而複生的巨大喜悅讓他幾乎是衝到雲衣麵前,“什麽辦法?”
雲衣沒有說話,她又抬頭看了看太陽,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沒有那個天賦破開這個陣法,但或許,她可以試試擾亂它。
這在旁人看來無異於自尋死路的辦法,此時已是雲衣唯一的救命稻草。
因為渾水才好摸魚,現在這裏太平靜了,她甚至連這個陣法的邊界都觸不到,那麽隻有擾亂它,當這個陣法大亂,其間法則必然會有一刻鬆動,她或許可以趁機撕開一個空間裂縫。
這法子並不保險,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搏命的法子。
首先,雲衣並不知道如何將這個陣法剛好擾亂到她需要的那個程度,若是一個不慎,可能會直接被陣法絞殺。
其次,空間是極玄奧的一道,她也隻是懂其間幾條法則,陣法之中強行撕裂不穩定的空間,很大可能會招致所謂空間風暴,誰也不知道會被傳送到什麽地方。
再次,這是凡間,她知道自己此舉必遭天譴,空間風暴之中,她還能承住幾道雷劫,那便全仗命數了。
但她將這一切種種擔憂盡數壓在了心裏,麵上依舊平靜,最終也沒有給皇甫老祖一個明確的答案,隻是淡淡說了一句“聽我指揮”。
雲衣麵向太陽,選了個平坦的地方,隨手畫了一個陣,說是陣,不過是描了二十八宿於其上,在另一個大陣的覆壓之下,甚至一點兒風都沒掀起來。
但雲衣卻是不管,自儲物袋中翻出了一個鏽得不成樣子的圓盤,正是許久之前自那無名少年手中換得的“演天盤”。
盤上的陣法早已看不見了,這已是一個廢盤,不是不能用,隻是拿此盤控製陣法會有極大的風險。
但雲衣此時卻是顧不得了,陣盤與陣法之間的對應全無,她仿佛放棄人生一般,舉著陣盤往陣法上一伸,“祈於青天,佑乎先祖,借風水師之名,號諸天星辰,轉!”
地上的陣法驟然大亮,這看在皇甫老祖三人眼中,當真以為雲衣有什麽脫困之法,隻有雲衣自己知道,她此舉,有多麽胡來。
好在,這個山寨陣法的運行當真驚動了大陣,畢竟越是謹嚴的陣法,越不能亂了毫分。
天空驀然暗了,再看天上,那一輪紅日竟褪去了顏色,變成了一個陣盤的樣子,這個大陣的陣眼竟真的在天上!
霎時間,不知從何而起的大風撩得黃沙漫天,天越發得暗了,雲衣趁著尚能看見人影趕忙大喊:“跟上我!”
將“演天盤”胡亂收好,雲衣以天火覆雙手,在麵前的虛空用力一扯,這方空間竟真的破出一個洞。
隻是這洞中暗黑無天日不說,細看還仿佛隱隱有風湧動。
“跳!”雲衣用盡全身氣力吼出一字,其餘三人無暇言語,趕忙躍入洞中,雲衣緊隨其後,而後,空間裂縫瞬間合攏。
大漠又恢複了平靜,地上那胡亂畫就的陣法被黃沙拭去,仿佛剛才那一切都不曾存在,如若不算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殷殷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