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雲霞落霞
雲霞鎮是這大漠邊上規模還算不錯的小鎮,往來商旅多於此整頓補給,每逢傍晚時分,此處落霞最好,故名雲霞。
雲衣同皇甫老祖到此時卻是清晨,邊疆苦寒,二人埋頭趕路,誰也不願耽擱。
用完早點,二人才算緩了精神,走了兩天,也總算是吃了頓順心的飯。
“怎樣,聽說這雲霞鎮雲霞最好,看一看再走?”
方用早點時,早點鋪的夥計知曉他倆不是本地人,便將這個雲霞奇景推銷了八遍。
皇甫老祖聞言竟樂了,“年輕情侶攜手同看的東西,跟我一個糟老頭有什麽好看的?”
“庸俗!”雲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天地氣象,凡人隻看得到浪漫,你我修士,當從這壯闊之後領悟更多。”
被雲衣一個後輩教訓,皇甫老祖倒是不氣,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看不出來,懂得挺多。”
“是想得挺多,”雲衣糾正道,“我要是懂,早飛升了。”
“那你說來聽聽啊,你都想了些什麽?”
“我想大概修為不是飛升的唯一條件,或許還有些其他的。”當下雲衣竟也不隱瞞,悉數吐露,反正是些無中生有的猜測,隱瞞也毫無意義。
皇甫老祖難得的沒提出質疑,反倒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緩緩開口,“我想,這或許就是聖言石的意義了。”
“是啊,”雲衣讚同地點點頭,“但那東西,也是憑運氣的。”
“不說這個了,”這些遙遠的事情,多說無益,“找家客棧吧,就照你說的,不管有沒有用,總要先試試。”
落霞,是要到城牆上看的。
雲霞鎮四周空曠,傍晚時分站在城牆之上,遠遠地望著大漠的方向,看那紅如血的落日一點一點沉進地平線。
那天的雲尤其多,被落日染上或深或淺的顏色,雲衣遠遠地望著,太陽已而沉下去了,而那餘暉卻亦足以將漫天雲翳染色。
太陽,是火道的極致,陰陽兩濟,萬古不滅。而當它落下,其光亮近及雲翳,遠及明月。
這可以是火的另一種存在,雲衣腦中有一抹光亮閃過,光與熱構成火本身,既然熱可以傳遞,那光亦可以。
不僅僅是照明,可不可以以火焰為本體衍出另一發光體,或是以火焰為本體衍出另一發熱體,這意味著將火的特征與火拆離,如若可行,那火焰或可遇水而不息。
雲衣有些激動了,水克火,這是五行之道,所以一切的反克製都是對於天地法則極富價值的探索。
皇甫老祖看出了雲衣的激動,卻不知她為何激動,他看了許久這落日雲霞,美則美矣,卻實在沒了悟出什麽。
不過他也沒問,機緣悟道是各人的造化,他不能幹涉。
大概自那場丹會以後,亦或是更久之前,皇甫老祖便已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雲衣不會再回東齊了,她自那出來,本也就沒再打算回去。
但這種認識竟沒讓他生出絲毫被利用的憤怒,他竟覺得雲衣是對的,東齊一隅,不該是她翱翔的天空。
歎了口氣,皇甫老祖深覺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他是東齊皇室老祖,此刻,心卻偏向了一個外人。
一直到天邊的最後一點紅也消了,雲衣才回過神來,待她緩緩轉身,背後是漫天星子。
“這幅場景,該喚來一個畫師描下來的。”皇甫老祖喃喃自語。
“什麽?”雲衣沒有聽清,反問回去。
皇甫老祖卻隻是搖搖頭,“沒什麽。”
這種邊陲小城不禁夜市,是以雲霞鎮的夜也十分繁華。
雲衣背手走在街上,十分閑適也平白生出幾分巡街的感覺。
街邊是賣些零散玩意兒的,有燈具,有首飾,亦有小孩子的玩具。此時還不算深夜,叫賣宵夜的亦多。
“東齊的夜景也是這般嗎?”
皇甫老祖沒想到雲衣會突兀地聊起東齊,當即一愣,而後歎了口氣,“深宮之中,何以知道東齊的夜景啊。”
“也是,”雲衣說著笑笑,“我與老祖,皆是不食煙火的人啊。”
皇甫老祖聽出了雲衣言語間的調侃,卻不甚在意,他是真心喜歡這人間煙火氣,那宮牆之中,哪還有什麽人情可言。
“老祖,還打算回東齊嗎?”這話雲衣問的沒有絲毫猶豫,她覺得時機到了,皇甫老祖已是不那麽執著地打算將自己帶回去了。
“你什麽意思?”皇甫老祖警惕地看著雲衣,他打不打算把她帶回去是一碼事,這小妮子還打算不讓自己回去了?
“隨口問問啊。”雲衣饒有興致地左右打量著路邊的小攤,仿佛剛剛真的是在不經意的聊天。
“我是東齊的皇室,那是故鄉!”
“求道之人,是不理會這些俗世因果的,”雲衣笑著扭頭看皇甫老祖,“老祖道心不堅啊。”
皇甫老祖此時麵色已有幾分嚴肅地看著雲衣,“你今天,有些得寸進尺啊。”
雲衣哈哈一笑,不反駁也不多做解釋,隻是一笑,將問題糊弄了過去,“老祖餓嗎?”
“不餓,但可以喝杯茶,”皇甫老祖顯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雲衣,“然後再好好聊聊。”
沒去費心找什麽茶樓,兩人就近找了個茶攤落座,路邊的茶攤,隻勉強夠一潤嗓子,若說品質,那是大大的奢望了。
“其實我一直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坐在茶攤上,麵前的茶碗皇甫老祖碰都沒碰,“你連個師父都沒有,是怎麽學會煉丹的?”
我有師父,雲衣在心裏小聲反駁,我師父可厲害了。
麵上卻是雲淡風輕地一攤手,“天賦異稟吧。”
皇甫老祖沒有理會雲衣十分欠揍的表情,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民間傳說,這世上有些人能帶著記憶轉生,便是你吧?”
這幾乎已經八九不離十了,但雲衣卻還是那副讓人猜不透的神情,隻是笑。皇甫老祖本也沒在等雲衣的答案,他既問了出來,心裏已有了答案。
“我隻是好奇你前世是怎樣的人,有這手丹技,應該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吧.……這也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雲衣在心裏默默回應,是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老祖怎麽想起說這個了?”雲衣覺得她要拿回對話主動權了,再這麽進行下去,有些危險了。
“沒什麽,隨便聊聊。”皇甫老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又頗為嫌棄地放下。
“氣氛過於沉重了啊,”雲衣盡量讓自己語氣輕快一點,“這可不像老祖的作風。”
“人老了,總有些胡思亂想,”皇甫老祖似乎有意規避這個問題,招手喚來夥計結了賬,“走吧,今夜之後,再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