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醉述
永安城的平靜隨著淩清安的出關被徹底打破，他的出關就像一種昭告，又或者是一種宣戰，盡管淩清安依舊還坐在輪椅上，但那日震動永安城的熠熠金光，無疑昭示著淩清安的腿，已然好了大半。
弈風朝中的武將開始頻繁地往五皇子府走動，大約是因為國運庇佑，弈風國少有用得上武將的時候，況且顧府那件事後，或多或少讓弈風帝存了些心理陰影，所以在本朝，武將從來沒什麽地位。
這也是武將遲遲不肯站隊的原因，他們皆是明白，無論是二皇子還是四皇子即位，多半都是會延續弈風帝的政令，他們這些武將是永無出頭之日的。
可淩清安不一樣，他去過軍營，上過疆場，也有守土開疆的野心，隻有將淩清安扶持上位，他們才能得到重用。
淩清安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無論是跟誰聊天，他有意無意間總會透露幾分對北麵那些小國的野心，這無疑讓那些武將愈加安心，也愈加死心塌地。
神奇的是，這般明顯地籠絡行為竟仿佛得到弈風帝的默許一般，按理說但凡皇帝，最看不慣的便是皇子籠絡朝臣，但弈風帝卻恰恰相反，他非但從未製止過，甚至明裏暗裏地，還在鼓勵他們這麽做。
“父皇是故意的，”淩清安曾這麽跟雲衣說起過，“他就是想穩住我們。”
淩清安說這話時情緒並不高，他那時喝了些酒，也隱隱有了些醉意，“這一點四哥明白，我也明白，父皇心裏已經有了立儲的人選，他這般給我們希望，是不想讓我們造反。”
“那陛下知道你們已經看出這些了嗎？”
“大概知道吧，”淩清安說著歎了口氣，“但他不在乎，因為說到底，我們造反是要靠朝臣的支持的，可那些朝臣皆是認為大統未定，我們都還有機會，所以是斷斷不肯隨我們造反的。”
“他們，看不出來？”
“這般孤注一擲的事情，誰願意去做？”淩清安不屑地笑了笑，舉起酒杯虛抬了抬，“更何況近來父皇又重罰了二哥，他們心裏大約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吧。”
淩清安醉了，盡管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兩樣，但那眼神裏的落魄意味，是清醒時的淩清安斷然不會有的，雲衣端著杯茶坐在那裏，看著他沒有說話。
“但是二哥不是扳不倒的，”聽不到雲衣的回應，淩清安也不在意，隻是在那裏自言自語，“知道嗎，其實扳不倒的，是父皇心裏的那個二哥。”
“二哥和大哥太像了，太像了，雖然我們沒有一人這麽想，但父皇是這麽認為的，這天下，這天下本該是大哥的，如若大哥還在，我們，我們大概誰也不想爭那個位置.……”
淩清安說到後來，聲音愈發小了下去，在寂靜的夜裏，雲衣甚至能聽見幾聲低低的嗚咽，她不知道淩清安所謂的大哥是何方神聖，但從淩清安隻言片語的描述中，至少可以知道，那必定是一個可敬的人。
她並沒有去打擾淩清安，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捧著手中的茶，她知道淩清安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今夜過後，他才是真正的淩清安，一個真正整裝待發的戰士。
淩清安一個人絮絮地說了許久，雲衣聽得清一部分，也有一部分聽不清，她並沒有深究那些聽不清的內容，就連聽見的那些也很快就忘了，因為沒有意義。
喝到後來，淩清安趴在桌上便睡了，雲衣這才放下手裏的茶，喚來管家將人弄回房間，臨走時，又囑咐管家明天備好一碗醒酒湯。
之後淩清安再沒有提過那晚，所有的失意、落魄、消極都被他深深埋葬在了那晚的夜色中，第二日的淩清安照例笑著跟雲衣打招呼，照例靠暗一扶著，一步一步地做著複健。
在這段時間內，淩清安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雲衣，大約是從雲衣將他醫治好的那刻起，他便篤定了雲衣的可信。
雲衣原是不懂這種委托具體有什麽意義的，因為在她看來，五皇子府每日並沒有多少事務需要處理，直到她見到了豔姬。
“雲姑娘別來無恙啊。”還是那個書香氣質的姑娘，學著男兒的樣子束冠，卻怎麽也掩不去通身的那種女兒家的氣質。
雲衣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卻是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的表情，隻是輕輕挑了挑眉，“你我倒是真有緣分。”
“那是當然，”在淩清安麵前的豔姬收斂了不少，一行一止，解釋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錯漏，“醉芳樓一別，我可還一直惦記著姑娘呢。”
“我看，更多的是算計吧？”
“姑娘玩笑了，”心思被雲衣一語挑破，豔姬也不惱，反正她們如今也算是一條戰線上的了，上一次見麵的試探與防範，如今再說起來，誰都不至於記仇，“小女子可是醉芳樓最笨的了，哪裏有那個腦子，去算計姑娘呢？”
雲衣不置可否地笑笑，不打算再糾纏下去，淩清安聽著二人一來二去仿佛暗語一般的交流，雲裏霧裏的，卻也不打算弄清楚，隻是簡單地介紹過後，便帶著暗一走了。
豔姬看著淩清安的背影，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從淩清安離開的那一刻起，雲衣能感受到豔姬整個人都放鬆了。
“你很怕他？”
豔姬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而後輕輕笑笑，“倒是算不上怕.……近來發生的事情，姑娘想知道什麽？”
豔姬將話題生硬地轉開，便已是不希望雲衣多問的意思，雲衣也無心去討這個嫌，順著豔姬的話說了下去。
醉芳樓那神秘的東家竟然就是淩清安，這是讓雲衣沒想到的，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麽一個小小青樓，竟然能做到如今消息通達。
淩清安閉關的這幾個月，永安城發生的點點滴滴都被醉芳樓記載在冊，不僅僅有明麵上的那些，甚至於哪位官員又收了誰的賄賂，誰和誰又有密信往來，這些不可為外人道的消息，醉芳樓也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