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淅淅瀝瀝，雨絲細細飄灑，慢慢匯聚凝結，滑過一片片青葉，漸漸壯大，一滴、兩滴、三滴、四滴.……，滴到辛夜身上，掛在辛黎臉頰，圓潤晶瑩，精致玉顏，柔美嬌弱，令人憐惜。
辛夜緊摟辛黎於山林急行，空氣被秋雨浸潤，清新卻寒涼，四周靜謐，隻有緊湊的腳步聲，呲噠呲噠地回蕩，辛黎靜靜躺在他懷裏，像個睡美人，身子從滾燙漸漸溫熱，暖意沿著手臂傳進辛夜的心裏。
體溫降下來了！
煙雨彌蒙中，前方山穀隱現，一排老舊低矮的瓦舍，四周窩棚
散落，石樓孤零零立在一側，那裏麵住著褐皮堆疊的老嫗，辛夜將辛黎摟得更緊，老嫗或許知曉辛黎情況，或許能解他之急，但他不敢賭，無路絕望之時，他敢捅天，曙光還在，他卻謹慎萬分。
最後看一眼石樓、瓦舍、還有那一片花地，辛夜轉身沒入煙雨叢林。
……
秋雨漸歇，辛夜用元力蒸幹辛黎衣裙，奔行三天，已經臨近宣城，本想進城找輛馬車，卻想起自己從不帶錢，而辛黎去時那惹眼花布大包裹早不知丟到哪個犄角旮旯。
無奈搖頭，辛夜朝著陵城繼續奔行，偶爾有行人擦身路過，皆是駐足歎息，二人此時衣服髒破，發如雞窩，辛夜那雙布履更是漏出三個大腳趾，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氣息，落難乞兒！
……
夕陽餘暉將辛夜身影拉得老長，似是連影子也想快點到達前方那座土城，城牆斑駁，城樓老舊，霞光似傾灑了所有餘熱，辛夜感到淡淡暖意，來自故鄉陵城特殊的溫暖。
“姐，我們到家了！”辛夜抱著辛黎，一步一步走向土城。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氣息，夕陽下，行人匆匆，就著餘暉歸家，路邊商販清點一天的收成，身形勞乏，臉上卻掛著微笑，牆頭上誰家的貓咪慵懶地趴著，用爪子輕輕梳理毛發。
矮牆盡頭是粉蝶軒，那兒的水粉據說很好，辛黎每次都買他家的，同福樓，那兒的燒鴨最有味道，辛黎每次能吃一整隻，聚賢樓，隻招待閑人，上次辛黎和李秀在那和好……
“姐，你還記得這些地方嗎？”曾經的畫麵翻書般在辛夜腦中掠過，這裏到處都是辛黎的影子，可是現在，隻有他一人在看，手抱得更緊。
有行人認出兩人，驚愕地捂著嘴巴，向旁邊的人說著什麽，指指點點，有熟識的人想上來詢問，又不覺頓住腳步，神色複雜駐足望著，還有不認識的向其他人打聽，滿臉唏噓……
辛府，一如往常，大門虛掩著，辛夜抱著辛黎跨過那道熟悉門檻，可再下一步，腿仿佛有千斤，再也抬不起來。
老廚娘提著籃子摘菜，似有所覺，微微抬頭，再揉揉眼睛，這乞丐少年很麵熟，懷裏似乎.……
“小姐，少爺？這是……這是……天哪！”老廚娘菜灑了一地，踉蹌地急急跑來，張大了嘴巴，聲音哽咽得無法說出話，不知該怎麽辦，原地跺腳，身體都顫抖了。
辛山從大堂走出來，微微一頓：“黎兒.……？”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辛夜形如乞丐，那躺著的人.……，辛山身體也顫抖了，一步步挪步，走下石階時腳下不穩，堂堂家主摔扒在地，急急爬起來，跑到辛夜身旁，手抖的厲害，撫摸辛黎臉頰，老淚縱橫。
最後出來的是柳月，走的很慢，臉上也很平靜，朱唇很紅，有血，咬破了。
“怎麽……回事？”柳月極力保持沉靜，聲音還是控製不住顫抖。
“柳姨！”辛夜抱著辛黎跪倒在柳月腳下，腦袋靠著柳月身體，眼淚再也忍不住，不是羞愧，而是倚靠，在外麵，他斬魔物，取仙草，逃敵陣，脫樊籠，可實際他不到十七歲，一個第一次離家的大孩子，要保護姐姐，要舍命去奪仙草，千裏迢迢帶辛黎回家，所有壓力都得扛起來，此刻，他終於到家了，有了倚靠！
柳月撫摸著辛夜腦袋：“黎兒，她.……？”
“姐姐吃了醉仙草，到現在還不醒，我不知道怎麽辦.……”辛夜哽咽道。
“醉仙草！”柳月精神一振，辛黎隻是昏迷，沒死？
辛山擦了把老淚，急急去探辛黎鼻息，呼吸很有節奏，很有力量，頓時如卸下千斤重擔，一屁股坐到地上！
柳月接過辛黎，沒有修為，力量羸弱，身形晃蕩地將柳月抱回屋裏！……
香閣臥房內，氣霧繚繞，辛黎坐在木桶之中，雪嫩肩胛泛著紅潤，柳月拿著毛巾細細擦拭。
“黎兒，阿娘很久沒替你擦身子！小時候啊，你很黏人，每天都要娘給你洗，記得那時候，夜兒剛來我們家，就像個泥猴子，比今天還要髒，你死活不讓娘給夜兒洗，你說，阿娘呀，髒兮兮的，你把手洗髒了，還怎麽幫我洗！後來啊，也不知道誰，沒臉沒臊，非要自己幫夜兒洗！”柳月臉上掛滿憐愛，擦拭身子，梳理長發，動作很輕柔。
“你打小就皮，從沒這樣安安靜靜！”柳月眼眸微微濕潤：“長大了，懂事了，還讓夜兒一起瞞阿娘！”
“阿娘不教你修行，就是不想讓你卷進那個旋渦，沒想到，還是躲不過，阿娘救不了你，隻能送你到那兒了，老祖宗神通廣大，定能讓你好起來！”
“如果.……上次，阿娘讓你隨二爺爺回去，就不會.……”
“或許，阿娘錯了……”
……
朝陽初升，晨光灑進陵城。
一輛馬車停在辛府門前，車廂內裘絨暖被，辛黎安安靜靜躺著，隻露出個小腦袋，臉頰微酡，秀眸緊閉。
辛夜踏上馬車，看一眼老廚娘，看一眼辛山，看一眼柳月，看一眼辛府，一抖韁繩，馬車載著辛夜辛黎二人，緩緩前行。
老廚娘眼中含著淚，揮出去的手久久沒有收回。
辛山臉露掙紮之色，很不放心，再次對柳月道：“真的不要我跟去，從這到中洲柳氏要走半個多月，夜兒還是個孩子，萬一……！”
柳月眼眸一直跟著馬車，麵色沉靜，沒有說話！
“要不，我還是去？送到了我就回來！”辛山再次試探，柳月不點頭，他不敢去追。
“夜兒能將黎兒從那種地方帶回來，能取到醉仙草，也能將黎兒送到中洲，送到柳氏！”柳月搖頭，目光看向辛山，見他滿臉焦急與擔心，給了他一個笑臉，道：“放心，他們不會有事！”
而後拉起他的手，走向辛府。
辛山愣愣的，任由柳月拉著，柳月很少對他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