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曲折（四）
沒過幾日，皇城中說書的茶樓是更熱鬧了。
先是一則關於慕容家滅門的傳說，說是當日慕容家雖為武林世家，卻逐漸轉型，做起了商戶。能在武林中有一席之地的家族，錢財如何能不豐厚。
慕容家所在的縣城，縣令是苦出身，家裏除了俸祿，沒有多餘的銀錢。可這縣令又是又雄心壯誌的人，一心想封侯拜相。朝中黨派林立，不論拜入哪一派，都要有些真才實學，更或者是真金白銀。縣令的才學稱不上是拔尖的，那隻能從真金白銀上下功夫。
可是搜刮民脂民膏，影響官聲，又得不了多少銀子，因此他便將目光放在了慕容家上。可慕容家畢竟是武林世家，雖說開始轉型行商，到底武學深厚。每年按時給朝廷繳納真金白銀，是縣中的納稅大戶。縣令正糾結時，一個升官的機會來了。
可是這個升官的機會需要大量銀錢，縣令到底這會還有心慈，聽說慕容家能致富，是因為掌握著一條商路。有了這條商路，自是金銀滾滾而來。
於是縣令便約見了慕容家當家的，威逼利誘，讓他交出商路。慕容家當家的並不肯，若是沒有這條商路，他們家便徹底沒落了，如何能屹立武林，如何能過如今的舒適日子。
不過慕容家當家的也知道不能得罪官府的人，因此便提出與縣令按五五之數，分這條商路的銀子。
縣令猶豫之下，還是同意了。慕容家當家的自以為是逃過一劫，卻不想縣令另有打算。
縣令本不確定傳言是否為真，收到慕容家的分成後，才知道原來一條商路那麽值錢。隻是縣令心中有貪心更有疑心，慕容家給的五五之數，真的隻有這些嗎？還是故意糊弄，少給一些。若是這條商路，完全掌握在縣令自己手中，那才是最好的。
縣令一番謀劃之後，命手下尋了江湖人一起去拜訪慕容家。期間買通了慕容家的下人，給慕容府上下都下了藥，慕容當家到底武功不低，可惜雖有察覺為時已晚。縣令威逼慕容當家交出商路，慕容當家自是不肯。事到如今，縣令起了殺心。讓江湖人殺了慕容家上下百多口人，又將金銀財寶全都掠去，隨後一把火，燒了慕容府。事後又假惺惺的再到慕容家門前查看，將事情定性為江湖人之間的恩怨，便草草了結。
說書先生說書時，說的是前朝榮家的故事，不過大家都聽出來，這是如今的慕容家的事情。台下有人嚷道：“若是這麽說，那孩子是怎麽逃出來的？”
說書先生一聲長歎：“世族大家，自然會設置旁人不知道的密室暗房，以備仇敵來殺或者不時之需。”
眾人聽著也覺著有理，越是富豪越是惜命，何況武林家族，本就樹敵不少。沒人問起那縣令是誰，畢竟慕容傾當日現身皇城，就是擊鼓鳴冤，狀告嚴柏。
口口相傳之後，關於金家滅門之事，也逐漸有流言指向是嚴柏命人密謀所為。當年就敢滅了慕容家的門，如今滅金家的門，豈不是輕而易舉。
流言多番演變，又多出很多杜撰的消息，比如嚴柏為了升官，之後又害了哪家的性命，謀奪了哪家的家財。
雖不知消息出處，卻讓嚴柏之事令民間更為痛恨了。
楚璃在茶樓中吃著茶，聽著百姓議論，心中大為快意。正悠閑之時，一個穿著華服，梳著婦人頭的女人走到楚璃的桌子旁坐下：“姑娘可是大理寺新來的寺正，楚璃楚大人？”
楚璃上下打量一番這名婦人，年紀不大，衣著華貴，與這普通的茶樓格格不入。神情略有倨傲，嘴角含笑卻眼中無笑。心中略有揣測，笑著行禮道：“低微小吏，不足貴人記掛。”
“楚大人得淩大將軍的賞識，如何讓人不記掛？”華服貴人這話說的誠心，“此處喧鬧，不如去隔壁的聚賢閣包廂一敘？”
“恭敬不如從命。”楚璃起身隨華服貴人去了聚賢閣。
包廂之中，上了茶點，楚璃行禮道：“下官參見朝陽公主。”
魏驕毫不意外，親手扶起楚璃道：“如今是在外麵，楚大人不用如此。”又命人都退出包廂。
楚璃不多推辭，順勢坐下：“不知公主尋下官，所為何事？”
魏驕喝了口茶，並不著急：“楚大人不妨嚐嚐這聚賢閣的點心，十分美味。”
楚璃應聲，吃了幾口。
魏驕這才開口道：“聽說楚大人不是在大瑞人？”
“是，想必公主已經調查過下官了。”楚璃微微欠身道。
“是哪裏的人都沒關係，”魏驕看了看楚璃，“隻要效忠大瑞就行。”
楚璃不言，魏驕繼續說道：“父皇在世時，常與本宮說，這世上的人都是貪的。若要管好大瑞，隻一心懲治貪官，並沒有什麽用。隻要為大瑞盡忠，能鎮壓住暴民，就足夠了。當然，有時候也需要修剪一些枝葉才好。”
楚璃笑了笑：“帝王心術，神鬼莫測，下官不懂這些。”
魏驕看著楚璃，接著說道：“楚大人是今科狀元，又與太傅一戰成名。如何不懂？”
楚璃端起茶品了品：“僥幸而已。”
魏驕笑意冷了冷：“楚大人太謙虛了。”魏驕頓了頓，接著說道：“即便嚴柏殺了慕容家全家，可他為鄴城太守，也有不少實績。家國大事，他也從不含糊。何必置他於死地。”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楚璃笑道，“相比其他城池，他確實做的好一些，也不過是矮子裏麵拔高個罷了。”
“看來，楚大人是非要他死了？”魏驕冷笑道。
“要不要他死，全在公主殿下。”楚璃與魏驕對視道。
“嗬，你可別忘了，嚴柏家的事情，牽扯到了苗家。苗家可是如今陛下的外祖家。”魏驕冷笑，“想必楚大人不知道吧，苗家這樣不堪的家族，即便再怎麽拖累我們這位陛下，她都會保苗家的。”
楚璃靜靜的看了一會魏驕，忽而笑道：“下官不知道陛下會不會一意孤行，保住苗家。隻是陛下站到如今的位置，若是連舍得二字都做不到的話，想必公主殿下，不日便稱心如意了。”
楚璃又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公主又何必著急來尋下官呢？”
魏驕緊緊的抿著嘴，楚璃抬頭看著魏驕：“想必鄴城的利益，比下官想的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