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一笑黑夜仿佛都有了顏色
都說月黑風高的夜最適合殺人,歡喜卻並不這麽認為。
??那些被殺的人連殺他們的人長什麽樣都看不清,多無趣。
??所以,歡喜總喜歡挑在皓月正當空的時候取人性命,若月牙兒實在照不亮大地,那麽就燃起足夠多的火把。
??將死之人望向自個兒時驚恐的眼神,是這萬丈紅塵裏為數不多的,能帶給他快感的事。
??但顯然,如今紫金檀木交椅下站著的那群人尚且還未意識到他們所處的境地,家主仍端著那令人作嘔的官架子不知死活的咒罵著。
??“本官可是陛下前日裏親封的從四品城門領,即便犯了什麽事,也該由尊上聖裁,斷輪不到你這個醃臢的閹人來此作威作福。”
??歡喜抬了抬腳,立馬有眼尖的小黃門跪蹲在他椅子旁,漆黑色的香牛皮圓頭靴子落在侍者背上,他冷眼睥睨著不遠處暴跳如雷的從四品城門領高箬,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勾起唇角一反常態的笑了。
??他一笑,黑夜仿佛都有了顏色。
??“嘖,陛下那雙手多金貴啊,他可舍不得沾上無關緊要之人的血,所以適才隻好由咱家走這一趟了。”
??“什……什麽?”高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臉震驚的看著交椅裏的蟒袍少年,“你的意思是……是陛下?”
??“高大人,”少年微揚下頜,冷眼打量著那個被家人簇擁在最中間的男人,毫不留情的嘲諷,“說起來也是你自己蠢,好好兒的從六品文職京官不做,非得抱著丞相的大腿往不該想的位置上爬,那可不就是自尋死路嗎,可惜了……”
??他掃視了一圈同高箬一並站在台下的男女老少,用一種狀似惋惜,卻又毫無惋惜之意的口吻懨懨的繼續道,“可惜這一大家子人都要陪著大人一塊兒上路了。”
??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高箬身形晃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製的癱坐在地上,見狀,他身後的人群爆發出幾聲驚恐的尖叫,還有低低的痛哭聲摻雜其中。
??“不,不可能……”癱坐在地上的高箬似有想不通的地方,他猛的直起身子,仿佛垂死之人最後的掙紮,“本官沒有做錯事,陛下為什麽要殺我,為什麽?”
??城門領掌京都內城九門外城七門,如此重要的位置,帝王怎麽可能甘心交給丞相大人舉薦上來的人坐,不好駁了宋旌文的麵兒,那便隻好笑嗬嗬的點頭將城門領的位置許出去。
??但在點頭之前,年輕的帝王早就已經盤算好了要在何時何地由何人用何種方法搬開這突然砸在腳邊的石頭。
??有時候歡喜忍不住的想,那個坐在九五王座上端著一副清風霽月和光同塵模樣的尊者,襟口用金絲線繡著的不該是一條龍,應該是狐狸才對。
??一隻桀黠擅恣口蜜腹劍的老狐狸。
??雖說高箬搶了不該屬於他的位置,但倒也不至於累及滿門,錯就錯在——他於宋旌文的挑唆下出手殺了陛下挑中的城門領人選。
??老狐狸動不了丞相大人,難道還不能多殺幾個姓高的解解氣?
??不過這些,歡喜並不打算一一講給台下那個蠢的無可救藥的男人聽。
??人在死的時候都想做個明白鬼,可他偏生想看看這些人稀裏糊塗死不瞑目的樣子。
??紫金檀木交椅裏的少年沒有理會男人近乎嘶聲力竭的詢問,他左手有意無意的轉動著右手食指上刻著半個蟒頭的朱紅色玉扳指,眼角微微上挑,餘光看向身側躬身立著的侍者。
??“啞奴,去,到姓高的人跟前點點,若數目對的上,就都綁了吧,”話到這裏,他將腳從小黃門背上取下,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咱家今兒也累了,不如索性挖個大一點的坑,將這一大家子整整齊齊的活埋在一處。”
??不痛不癢的語氣雲淡風輕的說出駭人聽聞的話,被東緝事廠侍衛圍在最中間的高姓之人一瞬亂了起來,有人還在咒罵,有人失聲哭泣,還有人衝上高台拽著蟒袍少年的衣角哀聲求饒。
??少年饒有興致地欣賞著匍匐在自個兒腳邊的將死之人,欣賞夠了,一抬腳,心滿意足的將對方踹了下去。
??“主子,”依言清點人頭的黑衣男子從高台下返回時,眉頭不自覺擰緊,“高氏一族一百八十九人,抓住的隻有一百八十八人,還有一個……逃了。”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黑衣男子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坐在那張紫金檀木交椅裏的蟒袍少年,拖長的尾音不可抑製的顫了顫。
??果然,在聽見那句逃了的時候,少年如冠如玉的麵色忽的沉了。
??有一種人,笑起來的時候像佛陀一樣慈悲,而一旦他斂起笑容沉下眼,又如同惡鬼一樣可怖,歡喜就是這樣一種人。
??如果說之前的東緝事廠廠公歡喜大人眉眼之間尚還有幾分活人的生氣,那麽他板起臉來的這一刻,就像是即將食人魂魄的魑魅,單瞧上一瞧,便好似要丟了半條命一般。
??蟒袍少年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回話的黑衣男子身上,發狠般的道,“半柱香時間找不回來逃了的人,咱家要了你們的狗命。”
??隨著他話音落下,高府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了,緊接著,一個裝著死人的麻袋被從外間扔了進來。
??麻袋之後,府門外盈盈月光下,赫然停著一輛鏽紅色馬車。
??那輛馬車極其簡單,沒有雕刻任何複雜的花紋,除開四角翹起的簷上掛了四盞橙黃色的琉璃宮燈外,就隻有轎門頂上鑲嵌著一朵用羊脂玉雕刻而成的,永遠盛開的白芍花。
??“那是……是……”
??離麻袋最近的人聞到濃濃的血腥味,猜測到裏麵裝著的東西是什麽,嚇的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而與此同時,坐在鏽紅色馬車裏的人開了口,他說——
??“斬草不除根,等同於放虎歸山,歡喜,教了你那麽多次,怎麽還是學不會?”
??夜幕卷著血腥味散去,晨光從遙不可及的天邊灑下。
??送菜的小哥推著長板車走在還未清醒過來的朱雀長街上,途徑東緝事廠廠公大人的府門,目光觸及到那一方透著陰森之氣的漆黑色牌匾,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腳下的步子也邁的快了些。
??那雕刻著蟒紋的牌匾之後哪是一個人的家,根本就是閻王爺的死人殿才對。
??沿著朱雀長街一直往前走,走到一顆長著綠梅的岔路口拐個彎,再行二十丈,就到了一位剛升了品級的官老爺家後門。
??送菜小哥像往常一樣叩了叩門扉,爾後退到長板車旁靜靜等待著官老爺家的小廝前來取菜。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久也未見有人出來,小哥等的有些急了,複走到門前試探般的推了推,這一推,門竟真的開了。
??眼前沒了遮擋,甬道之後的光景跌入送菜小哥眼裏,短暫的震驚後,他像是見了鬼一樣驚聲尖叫起來。
??大煜新上任的城門領高箬被人滅了門。
??殺人者出手極狠,不僅殺光了高氏族譜上記載著的所有人,就連大門口拴著的一條狗也沒放過。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