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至此空無一人

  “將軍府攬權幾朝，其勢之大不可估量，值此檔口，就連宋旌文也縮著腦袋明哲保身，阿姐，”歡喜喚她，聲音軟軟糯糯，“小喜隻望阿姐永遠平安康健，永遠……不涉權勢的旋渦泥潭。”


  這話似意有所指，江江忽的握緊了掩於袖裏的手。


  好一會兒後，她取下頭頂鬥笠，那張清秀的小臉自黑紗中露出，眉眼間平的沒有一絲波瀾。


  “小喜。”


  “阿姐，小喜在。”


  “周霽月……”江江抬起長長的睫毛，瞼下雙眸如浸深水，“周霽月是陛下的人，對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她心裏已隱隱有了答案。


  有些事，歡喜不確定能不能告訴江江，但他沒辦法對她撒謊，於是隻能沉默，而沉默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同默認沒有什麽區別。


  果然，果不其然。


  即便那人是殿心將軍的兒子，就算他有架海擎天伏虎降龍的本事，若非帝王身後撐腰，也不可能一回來便將周翎琊經營這許久的將軍府攪成如此模樣。


  周氏曆經幾代，盤根數朝，到底是功高蓋了主，扶持周霽月爭奪執兵之令，無疑是分解周翎琊手中權勢最好的方法，外人瞧著這場變故不過隻當族中內鬥，又哪裏會往帝王的製衡之術上想，削弱周氏的同時，又不會因為做的太明顯而寒了幾朝老臣的心。


  江江無端端想起了八歲之前的夙淮，那時候的他隻是先帝爺眾多皇子裏的其中一個，雖不受寵，但眸底清澈，笑容明朗，是個一眼就能教人看見一腔赤誠的好兒郎，而現在……


  從前的小皇子做了大煜王朝的君主，盡管端的還是一副春風和煦的溫潤模樣，可歲小的一腔赤誠，早就被世事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的幾不見底的城府。


  收起漂浮的思緒，江江仰頭望著比自己高出些許的蟒袍少年，“小喜，若我想扶持周九卿，你會幫我嗎？”


  聽見這句話，絕美的少年宮人微微一怔，“阿姐……”


  “會嗎？”


  約莫是因為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東緝事廠廠公頭一回因為愧疚垂下腦袋，“周霽月既得軍心，又承載著老將軍對於愛子的厚望，周九卿絕無贏麵。”


  “即便沒有贏麵，”江江上前一步，“小喜也會幫阿姐嗎？”


  “我……”怕撞上那一雙滿含期待的眸子，歡喜遲遲不敢抬頭。


  見狀，江江薄如蟬翼的眼睫微微一顫，罩在男兒衣袍下的身子頓了頓，腳步旋即向後退開。


  “阿姐。”蟒袍少年低喚一聲，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拉對方袖口。


  在他指尖探過來那一刻，江江複往後退出好幾步，歡喜抬起的手緊握，隻抓住了一把虛無的空氣。


  “小喜，”江江動了動喉嚨，幾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十四歲的時候，你錯失帝王案前大監之位，但最終……”


  男兒裝扮的女子開口，嗓子眼裏似堵了一團吐不出的惆悵，連帶著語氣裏都沾染了幾分悵然。


  “最終你竟還是成了他的人。”


  江江原以為，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什麽時候，歡喜都將是那個會一直堅定不移站在自己身邊的人，可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她。


  如果說一點兒也不失望，那一定是假的，事實上，她不僅失望，甚至還有那麽一點……難過。


  三年前阿娘沒了的時候，是十六歲的歡喜守在她床邊，那時新傷新恨，好在身邊還有幾許溫暖，隻是而今，當年帶給她溫暖的人有了自己的選擇。


  而她身後，至此空無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