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蹙起的眉頭聚成苦海
大煜王朝的帝王登基五載,後宮之中從未有孕事傳出,就在所有人都暗暗揣測陛下許是身體有疾時,拂光殿不怎麽受寵的娘娘懷孕了。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便似驚雷般炸開。
王朝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皇長女也就罷了,但若是皇長子,那頭頂的榮耀與尊貴並非後來的孩子可以比擬的,一浪又一浪的道賀聲下,是那些個蠢蠢欲動的狼子野心。
不過,各方勢力因後宮孕事而起的暗流並不會湧入拂光殿,一切自有帝王攔截。
比起應付旁的人,更讓夙淮頭疼的,是歡喜。
散了早朝,文武百官次第退出,唯獨那個衣服上繡著四爪蟒紋的美麗少年仍舊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見狀,高位上端坐著的九五之君也沒動。
諾大的金鑾殿裏隻餘下兩個人的時候,歡喜緩緩抬起頭來,毫不避諱的直視帝王目光,“你碰了她?”
漢白玉台階上擺著的禦案後,帝王微微一笑,“就在周霽月歸宗宴的那天晚上,我碰了她,怎麽,你安插進去的那些個蠢貨沒有告訴你嗎?”
前半句,帶著挑釁,而後半句,是赤裸裸的嘲諷。
夙淮雖不常入拂光殿,但裏頭的人事吃穿一應用具,他全都了如指掌,歡喜安插進去的人,興許江江摸不清是哪幾個,可他卻心如明鏡。
不止歡喜,包括中宮,還有……那個人,他們都放了眼線,各處來的暗子將進殿侍奉的時候,名單就已經報到了帝王跟前。
能入內伺候的,是夙淮親自挑選的人,而那些個心懷鬼胎的,全部都被他不動聲色的擋在了殿外。
因而,即便歡喜安插了人,但凡帝王不想透漏的風聲,照樣傳不出半點消息來。
蟒袍少年盯著高台上的尊者,緊咬著牙齒一字一句道,“你不配碰她!”
“朕不配?”仿佛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帝王低下頭輕笑出聲,笑夠了,方抬起腦袋回望著台下的人,用同樣的語氣泠聲反問問,“難道你就配嗎?”
不,他更不配,因為他根本連一個男人都算不上。
尊者的話戳中了歡喜最深處的痛,少年垂下眼瞼,蹙起的眉頭聚成苦海。
沉默了約有半盞茶功夫後,帝王起身,負手立在最頂層的漢白玉台階上,“歡喜,朕討厭你,擎小就討厭,你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一直粘著江江,就算後來去了慈寧宮,也總是得了空檔就往她身邊湊,知道麽,朕最討厭你的時候,簡直恨不得殺了你。”
聞言,蟒袍少年抬起長長的睫毛,“那陛下為什麽手軟了?”
“一開始的時候,朕不想江江因為你死了而難過,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朕壓根就沒把你放在心上。”
歡喜嘲諷般的笑了一聲,“陛下是不相信奴才能將阿姐從您身邊搶走嗎?”
穿著明黃色龍袍的帝王邁開腳步,一步步走下漢白玉台階,來到一襲朝服的美麗少年麵前,毫不留情麵的挖苦,“一個連命根子都守不住的人,憑什麽同朕搶女人?”
聽見這句話,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麽,歡喜勾起唇角倏忽笑開,他的笑容極好看,就算是明月坊中的明月姑娘,也不及其萬分之一。
“所以,陛下遇見有命根子的周九卿就慌了,甚至不惜以那樣卑劣的方式占有我阿姐,是嗎?”他的聲音亦是好聽,即便譏諷人,也嚅嚅喏喏的。
聽到周九卿的名字從眼前人嘴裏脫出,想起心愛姑娘那句毫不猶豫的喜歡,帝王臉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難看。
人和人吵架,逞的不僅僅是嘴皮子上的功夫,還有氣勢,想明白了這一點後,夙淮斂去眉間怒意,麵無表情的道,“你也好,周九卿也罷,你們不過都是江江人生道路上的一點風景,而朕才是那個能陪她走完人生道兒的人。”
“對了,”想起一事,夙淮兩頰重新有了笑容,“還有朕與她的孩子,朕喜歡女兒,女兒嬌嬌軟軟,就像江江一樣,但兒子也不錯,若是兒子,便是大煜的皇長子,不過,能得一對雙胎就更好了,兩個糯米團子一樣的孩童喚江江阿娘,喚朕阿爹,咱們一家人樂樂嗬嗬守在一塊兒的時候,誰還記得半道上的風景,你說是不是?”
在他輕言細語的訴說中,麵色逐漸變難看的人成了歡喜,但顯然,帝王並不打算到此為止。
“待到年過半百,朕就傳位於皇長子,爾後領著江江去看江南煙雨長河落日,而那時你已不再年輕,卻還是東緝事廠的廠公,被繁瑣公務囿於盛安,隻能徒生羨慕……誒……廠臣……”
瞧著蟒袍少年忽然轉身大步離開的背影,帝王意猶未盡,“你別急著走,朕還沒講到朕與江江做阿翁阿奶……”
歡喜留下,原是為了給人找不痛快,哪知臨出金鑾殿,竟給自個兒找了一肚子不痛快。
論城府,他不及皇上十之一二,論心腸,他不如他狠,論手腕,他也不比帝王硬,沒曾想,論起嘴賤給人添堵的能耐,他亦占不了絲毫上風。
然而,樣樣都占了上風的尊者,卻並沒有表現出該有的歡欣,蟒袍少年走出殿外好長一段距離後,夙淮對著虛無的空氣輕輕喚了一聲,“梁茂。”
他的聲音將將落下,一名瘦弱的少年宮人自朱紅色的盤龍柱後走出,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陛下。”
“去槿妃娘娘那兒走一遭,讓她……”頓了頓,帝王複道,“去東緝事廠瞧瞧歡喜。”
“陛下可是怕廠公轉不過彎兒,一個人難過?”
“朕是想,”夙淮轉頭看著不遠處的梁茂,板著臉麵無表情,“讓槿妃娘娘帶個話,教那兔崽子別再惦記朕的女人。”
“……”
果然,麵對除開宋妃娘娘以外的人,腹黑到底才是帝王的一貫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