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濁世群像(1)
“祥佑軍反了?石洲的地方駐軍麽?”“怎麽回事?此話當真?”“聽說,是副將沒藏玄,石洲的拓跋統軍不大管事,結果一朝兵了變。”“這位沒藏奸黨是個狠人啊。”“狠人?我看這人腦子不知是怎麽長的,就貶為庶民也不要腦袋,幹啥不能混口飯吃,非得造反。”“對啊,非幹這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勾當,以後啊,就等著挨刀吧……”
??坐在角落的亞仲放下手中茶碗,默默走出酒肆,今日還是沒等到那位說書的長衫先生,看來離開都城前,聽不到那《深宅秘史》的結尾了。評書演義裏,黑白分明,好人最後大抵都會有個好收場,那自己又算是什麽呢?泛黃的白布下傳來苦笑聲,挨刀挨刀,酒肆裏的人說的怕是自己吧。
??沒藏氏若當真隻被貶為庶民,自己能否就留在此處,此後當個尋常百姓?這一念頭在腦中隻一閃現便隨即破滅:自己早已血債累累,這金臉兒的身份一旦敗露,保不準便有殺身之禍,律法可逃,人情難容,還是和哥哥一起遠走,以後到了誰也認不得的陌生地方,就不再靠取人性命活著了。
??亞仲回到城郊的家,仿佛分割出了一個新的自己,隻等著哥哥歸來,從此便可當一個尋常人,或許,還可以去授堂裏教人刀法和射術……想著想著,忽然覺得空曠的內室中有些看不見的東西壓在身上,整個身體變得愈加沉重起來,他挪步到床邊,躺下閉了雙眼——
??從元祐鎮射殺那幾個蒙麵人開始,再到入府成為家臣武士,取人性命逐漸變作了生計,沒藏家一旦下了密令,便會由眼線老李遞來消息與刻有人名的木牌,事成後,便將斬下的人頭與其名牌交還過去,老李便會用特製的紅朱砂將名字劃去,而後便可拿這塗了朱砂的牌子去府上討要暮紅。自己究竟靠這個賺了多少呢?記不清了,也早就麻木了……天長日久,鮮血已成為換取木牌上朱砂的尋常物,取人性命就像在樹上摘下充饑的果子。
??野利青、野利寒、野利止戈、費聽敬霆……半夢半醒之間,一個個眼神空洞的身影由黑暗中朝他走來,每個人皆舉起刻了自己名字的朱砂木牌由他臉上猛抽過去,最後抽得整個腦袋鮮血淋漓,而後眾人的身影化作一攤攤粘稠的血水,由腳邊慢慢上漲,逐漸淹沒了雙腿、四肢——救我——呼喊聲未及出口,暴漲的血水便已灌進嘴巴和鼻孔,便在此時,掙紮中的自己忽然拉住了頭頂上的一隻手……
??亞仲滿身冷汗地由睡夢中醒來,胸口倏地一陣劇痛,金色麵具正在衣料內層顫動不止。
??他取出金麵戴在臉上,起身走到門外。
??茅屋四周,幾百名手執兵刃的蒙麵人緩緩挨近,為首的長臉男人臉上掛笑,歪著頭拔出腰畔長劍。
??終究,還是逃不過麽?金臉兒緊攥著短刀刀柄,衝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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