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濁世群像（11）

  數月前，禦史中丞府邸。


  ??“既然你都講清楚了。”胡子花白的禦史中丞平伸出手掌，“拿來，把暮紅給我吧。”


  ??往利合由胸口取出一張錢票，猶疑著遞了過去，拇指與食指卻不聽使喚地緊捏著方紙的邊角，錢票被拉扯得改變了形狀。


  ??“還舍不得麽？”禦史大人緩緩說道，“往利先生，你要明白你現下的境況，私藏這贓款，禦史台當即就可以法辦了你。往利氏與野利家私交甚密，我不想把場麵搞得太難看。”


  ??往利合麵色陰沉，虛抬起右手拇指，眼看著錢票被扯向遠離自己的方向。“這是第一批，在下得了三成。但我了解此人，明麵上講的是三七開，私底下不知會昧下多少。”


  ??“三成？”蒼老的文官看著票上的數目歎了口氣，“這人真敢取啊。你還不肯說是誰麽？”


  ??“此人，與在下有舊。”往利合低下頭，“我可以認，但卻萬不能透露他的名字。懇請禦史大人，給在下一些時日，或許，我，可以——”


  ??“勸他收手？”禦史大人輕聲笑道，“愚蠢！此人既然敢貪如此的數目，將來就有可能做出更大的事來。暮紅到了他手上，當即揮霍一空也未可知。絕不能任憑此人一批批地刮下去！你隻要講了，老夫定會保你無罪。”


  ??“禦史大人，”往利合眼神微轉，“在下才回想起來，我在此人府上時，曾遇到過一位中書省的文官……在下以為，此事牽連甚廣，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


  ??“此話當真？”想先將我穩住麽？可若確有其事又當如何？禦史中丞心中暗暗思量：往利合，你還真對得起那人啊，“中書省的也卷進來了？”


  ??“懇請大人，暫緩處置此事。”往利合俯身拱手而拜，“放出長線，才有大魚咬鉤。”


  ??“既然你不想透露此人名諱，那便罷了。隻是，你需時時向我告知此事動靜，髒款也要按批上繳。”


  ??“這個，這個當然了。”


  ??“你似乎有些不情願啊。”


  ??“實不相瞞，禦史大人，這要是在以前，”往利合一聲長歎，“到手的暮紅，哪怕明知不幹淨，我都絕不會放手——”他的五根手指蜷曲著用力抓向半空中的虛無，“我在野利府管了十幾年的賬目，大筆暮北從我手中流過，可我，卻什麽都抓不住……如今我終於有了一筆錢財……錢財啊，真是好東西，帶在身上就讓人心裏踏實，可是，我雖一生愛財，這世上卻還有比錢財更重要的東西——


  ??“我一直以為，大哥的孩子隨他一起被沒藏家害死了。”往利合輕聲說道，“原來並沒有啊——她人出落得標致，心腸也好，若是讓她知道，我這當長輩的做下這等事，我這張老臉又該往哪兒放。”他用手扶著半邊額頭，“失了顏麵事小，若是因此事被法辦進了天牢，留她在這世上孤苦伶仃，受人譏嘲，我那泉下有知的大哥，不知該怎麽戳我的脊梁骨……”


  ??“往利先生，多言了。”禦史中丞歪頭看向眼前的人，“往利家的事，我知或不知，都無求所謂。你最好盡快想通，告訴我那人的名字。我送給你一句話：與虎謀皮，終將葬身虎口……”


  ??……


  ??……


  ??易禹國天佑治平四年，禦史台由市舶司轉運使李敬之入手，查辦了一批貪腐的官員。氏族中往利家亦卷入其中，但因功過相抵，終獲無罪。易禹國就此改元換號，曰：天佑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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