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依夢而生的姑娘
吃了中飯,佟嬤嬤收拾利索,領著玉彤到劉大娘家去串門。
??還沒坐定,便見石頭背著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衝進院門。
??劉大娘忙迎到院子裏,喊道:“喲,兒子,你這是背的誰呀?這是怎麽了?你跟人打架,把人打死了?”
??她嗓門洪亮,賽過雞圈裏打鳴的大公雞。
??石頭顧不上說話,徑直把人背到了東廂房,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床上。
??佟嬤嬤和玉彤互看一眼,默契十足跟了過去。
??玉彤踮腳張望兩眼,卻是驚得嘴巴張得老大,衝佟嬤嬤使個了眼色,無聲說了三個字。
??“裴四爺!”
??佟嬤嬤把劉大娘撥拉到一邊,衝上前細瞧,可不是嘛,裴四爺緊閉雙眼,滿臉通紅,像是已經昏厥了過去。
??“裴四爺這是怎麽了?”佟嬤嬤慌忙上前探了探他的腦門,一觸便抽回手掌。
??那腦門熱得燙手。
??石頭和佟嬤嬤乃是第一次見,倒也沒有驚訝寒暄,他沉聲道:“四爺染了風寒,本想著年輕體壯,抗一抗能過去,誰知昨晚上高熱直到現在,今兒我到寺裏去瞧他,竟然起不來床了。”
??佟嬤嬤一聽也是著急。風寒之症,拖得越久越麻煩,一旦寒氣入了心肺,搞不好會要了小命。
??“沒請大夫給瞧瞧嗎?”佟嬤嬤問。
??“悟雲師父嚇得不輕,命小和尚下山來請大夫。可這天寒地凍的,大夫們知道和尚們貧寒,也掏不出什麽銀子,都推諉著不肯上山出診。一氣之下,我便把人給背下來了。”
??石頭說完,著急忙慌出門請大夫。
??裴鬆迷迷糊糊半睜開眼,見周圍站了一圈人,竟是一個也不認得。
??他喃喃道:“水,我想喝水。”
??劉大娘沒見過世麵,也沒伺候過人,嗷的一嗓子,手忙腳亂,沒了方寸,隻剩在原地轉圈圈了。
??佟嬤嬤讓她站一旁瞧著,先命玉彤去燒水,自己則打來一盆冰水,擰了個手巾把子,給裴鬆擦拭身子降溫。
??滾燙的皮膚,猛一下觸到冰冷的手巾把子,裴鬆不自覺“嘶”了一聲。
??****
??小翹兒在家等得著急,拉著銀纖在門口轉悠。
??聽見馬兒嘶鳴,扭頭看去,正好跟石頭打個照麵。
??不問緣由,也沒有假裝不認識,石頭翻身下馬,走上前來衝小翹兒掃袖打千兒行禮。
??小翹兒扭身別過,沒受他的禮。
??石頭不敢耽誤,快人快語道:“我們四爺染了風寒,眼下高熱難退,奴才著急去請大夫,就不招呼小祖宗了。您要是有空閑,不妨到我家裏去,幫忙照看一下四爺。奴才感激不盡。”
??話音未落,重又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裴鬆病了?
??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說病就病了?
??小翹兒不做多想,招呼了韋福海,領著銀纖,一行三人去了劉大娘家。
??進了東廂房,裴鬆果真軟綿綿躺在床上,滿麵通紅,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
??瞧著分外嚇人。
??她是主子,從小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韋福海把她安置在一旁椅子上坐好,轉身走到前頭,幫著佟嬤嬤一同忙活。
??玉彤燒好了水,端著土瓷碗,一邊吹著一邊送了進來。
??韋福海把裴鬆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佟嬤嬤拿著瓷勺,一勺一勺吹涼了,喂裴鬆喝水。
??小翹兒滿心焦躁,不時踱步。
??裴鬆半夢半醒,熬了多半個時辰,方才等來了大夫。
??鄉間土郎中,把了把脈,撐開裴鬆的眼皮瞧了瞧,便開了藥方。
??石頭又返回去抓藥,等熬好喂裴鬆喝下,已經到了傍晚。
??裴鬆漸漸睡熟,石頭一人守著,小翹兒便領了自己的人回了自家院子。
??****
??裴鬆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到了一個叫做火焰山的地方。
??火焰山可真熱啊!
??落腳之處,燙得腳疼。就連空氣,都像是暗藏了流火,在鼻腔裏一進一出,滋滋啦啦直冒火星子。
??他艱難地走啊走啊,摸索到了一處山洞。
??四周一片漆黑,隻聽到前方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
??裴鬆太渴了,他循著那聲音,一路摸索著出了山洞。
??眼前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像是陶公筆下的世外桃源。
??裴鬆雙眼被陽光晃得刺痛,閉眼適應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來了。”
??裴鬆不用看,也知道她是誰。
??她便是時常擾得裴鬆做夢的那個小女鬼。
??在裴鬆的夢裏,她從一個消瘦單薄的小女娃,長成了一個俊秀的大姑娘。
??每次入夢來,她都蒙著麵紗,五官瞧不真切,唯獨那雙大眼睛,黑珍珠一般,光溜溜、水盈盈,深深刻在了裴鬆的心底。
??有好一陣沒有夢到她了,裴鬆心頭雀躍,小腹一緊。
??“你怎麽好久都不來看人家?”她像是生氣了。
??裴鬆忙解釋道:“這陣子忙,沒顧上。”扭頭看去,卻見她扭向一旁,隻留給他一個模模糊糊,瞧不真切的側臉。
??小鼻梁好翹啊!
??裴鬆心思恍惚,不由一愣。
??她肩膀一聳一聳,像是在抽泣。
??裴鬆越發心疼,他想繞到前麵去看看她的臉,奈何她一直扭身躲著他。
??裴鬆不由急躁起來,“你哭什麽?倒是說出來讓我明了自己做錯了什麽?”
??“你當和尚了?”
??小女鬼抽抽搭搭扭過來,眼淚汪汪看著他。
??裴鬆的心,瞬間便化了。
??“沒有,不是真和尚,隻是……帶發修行。”他搓了搓手,帶了幾分羞赧道:“以後可以還俗,還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小女鬼一聽,原本含淚朦朧的大眼睛,瞬間有了神采。
??她扭了扭身子,別過臉去,故作生氣道:“誰問你這個了,你娶不娶妻子,生不生兒子,與我什麽相關。”
??裴鬆本是老實人,沒什麽花花腸子。
??她說兩人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嗎?
??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這是一個夢,而她,不過是躲在他夢裏而生的人。
??終究是見不得光的。
??想到這,裴鬆的心如突然被重物擊中,鈍鈍地疼了起來。
??疼得他不由自主捂住胸口,身子也蜷縮了起來。
??她像是看出他的哀痛,款款走過來,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視覺消失,觸覺異常敏感!
??他幹裂的雙唇,覆蓋上一絲冰涼。
??熟悉的滋味,如久旱甘霖,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