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可能是擔心和我在樓下晃蕩,會被提前回家的任阿姨撞到,潘多拉萬般不情願地拎著罐頭和營養品進了單元門,臨走前還囑咐我要和她保持聯絡,什麽時候想她都可以給她打電話.
我則囑咐潘多拉不要惹任阿姨生氣,對於我突然如此地關心起她的媽媽,潘多拉有點意外,但是沒有想太多,隻以為我是在討好未來的嶽母。
會不會是嶽母不知道,但是很有可能是後媽啊!這麽一個會武術的後媽,如果不趁現在討好,往後的日子會不好過啊!白雪公主的後媽還找個獵人去殺白雪公主,我這個後媽倒省事,直接就自己動手了啊!一個斷骨飛踢就能讓我血濺客廳啊!
和潘多拉分別之後,我一個人來到菜市場的修鞋鋪外麵,發現拉門仍然關著,不過裏麵的叫罵聲已經停止了,移動小電視播放著關於國足輸球的討論節目。
我站在門外剛想敲門,卻聽見裏麵傳出了兩個人的談話聲,一個自然是鞋匠大叔,另一個是年紀較輕的男人,說起話來不停打官腔,倒像是政府工作人員。
他們的聲音基本和電視音量持平,隻有站在我這個距離才能聽得清楚,附近賣水果的大嬸鄙視地看著我這個隔牆有耳之輩,我指了指她攤位上的西瓜,示意一會會買一個,她才喜笑顏開地不管我了。
收買了水果大嬸以後,我幹脆把耳朵貼在修鞋鋪的拉門上,對於一個前情報人員和政府工作人員的對話,我止不住心中的好奇。
鞋匠大叔首先開口,即使隔著門,老憤青的氣息也撲麵而來,意外的是他的憤怒中還含著悲痛。
“國家太讓我失望了!我在南斯拉夫犧牲的同誌,居然這麽久還不給他們報仇!”
“你要冷靜,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等夠了!我要按自己的方式行事!”
名字叫胡萊的鞋匠大叔哼了一聲,“中國不敢惹美帝國主義,世界上不是還有其他國家敢惹嗎?比如古巴,比如伊朗,比如委內瑞拉,比如朝鮮……”
“胡萊!你可不可以不這麽胡來啊!
“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不在政府部門任職了,收集情報是我的愛好,把情報給誰是我的自由。”
“好好好,你就繼續自由著吧,隻是別忘了你的自由是誰給的!反正以你現在的境況,也沒有把情報遞送給反美國家的有效渠道,就算是近在咫尺的朝鮮,你把情報白送給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那可不一定!”鞋匠大叔冷笑了一聲,“駐韓美軍的核武器部署情況,我差不多已經快拚湊起來了,隻要朝鮮軍方到我這裏來三顧茅廬,我就把情報給他們!”
“你別做夢了!”政府工作人員用力拍了一下放縫紉機的桌子,“你現在就是一個修鞋的而已,朝鮮軍方為什麽會來找你?我勸你還是把情報上交國家,那樣我擔保你被冷凍的退休金按時發放,再給你調兩級工資!”
“不必了,”鞋匠大叔冷冷地說,“我修鞋就能養活自己,誰能給我犧牲的同誌報仇,我就把情報給誰。薑處長,你請回吧,我還要跟著電視節目一起罵國足呢!”
我連忙身體後撤,做出剛從遠處走過來的樣子,果然拉門開了,碰了一鼻子灰的薑處長,拍著西服上麵的灰塵,搖頭歎氣地走出來了。
看見距離最近的我,他目光一凜,可能是覺得以我的長相絕非善類,說不定是朝鮮派來的特務奸細,我倒身正不怕影斜,迎著他的目光看了一會,他自知沒趣地走了。
“西瓜兩塊五一斤。”水果大嬸急匆匆地向我介紹。
“等我出來再買,”我揮揮手,邁步進了修鞋鋪,“放心,我跑不了的!”
搬著小馬紮,正打算坐回電視機前的鞋匠大叔,滿臉都是西門吹雪般的高手寂寞。
買竊聽器畢竟是違法行為,我進去以後,立即把拉門關閉,還推上了插鎖。
“我現在沒心情做生意。”鞋匠氣哼哼地說。
輕手輕腳地接近鞋匠的我,看架勢像是來買毒品的,我把聲音壓得極低,對著鞋匠的耳朵說:
“大叔……是潘多拉……住樓上的任潘多拉介紹我來的……我想買個竊聽器……有貨嗎?”
鞋匠一愣,然後把電視的聲音給開大了,以遮掩我們兩人的對話。
“任潘多拉的母親是誰?”鞋匠果然要測試我一下。
我笑嘻嘻地說:“任紅璃任女士啊!女子散打前世界冠軍,現在專職做武術指導,參與過的電影有《霸刀》、《拆骨鎮》、《魔龍下凡》、《楚留香之血海狂沙》、《唐伯虎大戰楚留香》……”
“夠了夠了,”鞋匠擺手說了另一個問題,“任潘多拉的父親是誰?”
“這個……”我皺眉道,“我隻知道他姓霍……”
“不知道?不知道也好!”鞋匠揪了揪下巴上黑白雜駁的胡子,“看來你就是流越,潘多拉的男朋友吧?”
“誒?你怎麽知道?”我對於胡萊同誌的情報分析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竟然能通過以上兩個問題,分析出我是誰,還有我叫什麽名字!
“大叔,你是怎麽分析出來的,能教教我不?”我虛心求教。
鞋匠把頭一搖,“我沒分析,潘多拉來找我的時候,給我看過你的照片,她用手機拍的。”
我擦你認識我還提什麽測試問題啊!戲弄後生晚輩很好玩嗎!
畢竟是有求於人,我腆著臉道:“前輩……革命前輩!能賣給我一個好用的竊聽器嗎?短距離竊聽用的,就隔著一個房間!”
鞋匠像海關審查員一樣問我:“你在古巴有親戚嗎?”
“沒啊!”我奇道,“買竊聽器跟古巴的親戚有關係嗎?”
鞋匠繼續又問:“那你認識委內瑞拉、伊朗,或者朝鮮軍方的人嗎?”
我把頭搖得像撥lang鼓。
“可惜!”鞋匠歎道,“怎麽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就沒有能幫我把情報遞送出去的呢!”
原來是情報憋在手裏難受,想找個渠道出手嗎?不過就算你見人就問,遇上接洽人士的幾率也太低了!大家隻是來修鞋的啊!
“你買竊聽器,是用來竊聽誰的?”鞋匠問,“如果是竊聽潘多拉的話,我可不會賣給你!”
誒?潘多拉竊聽我你就賣是不是?真是個讓人生氣的大叔啊!
但我還是陪著笑,厚顏無恥地說:
“我買這個竊聽器是出於非常高尚的目的!我監聽的,是美帝國主義派遣過來的間諜!”
艾淑喬現在論國籍是美國人,把蘇巧說成美國人的間諜,也不是太離譜。
鞋匠一下子來了興致,“真的嗎?我還以為你們這代人都中了美帝國主義的糖衣炮彈,沒想到還有你這樣的愛國青年啊!既然如此,這個竊聽器不要錢,我送給你了!”
說著他從鞋櫃裏麵摸出一個長寬約2厘米、高約1厘米的,像是縮小版火柴盒的黑色小盒子。扣開後蓋,看見有一個裝鈕扣鋰電池的電池槽。
“像你的這種要求,這個‘中華一型’就夠用了,太複雜的反而容易露出馬腳。對了,還有這個小接收器,你也拿去,插上耳機,和收音機的用法差不多。因為收聽距離近,竊聽器的電池隻要半個月一換就可以……”
蘇巧一共也就在我家住半個月,估計等她走了也不用換電池。
我把竊聽器和接收器小心地放進書包,問鞋匠大叔:“我應該付多少錢?”
鞋匠滿臉不悅:“我不是說不收錢了嗎?隻要是和美國人為敵的,就是我的朋友!你記得給我好好惡心美國人啊!”
我一臉黑線,雖然我不是美分黨,但是我親妹妹是美國人,在你眼裏至少也算是裏通外國,免費送我一組竊聽設備,實在是受之有愧。
於是我去菜市場的賣水果大嬸那裏買了一個西瓜,送給鞋匠大叔解渴了,他本來還要推脫,我說坐地鐵帶著西瓜不方便,他才收下了。
書包裏帶著竊聽器走出菜市場,我突然想起,我今天恐怕是不能坐地鐵回家的。
要問為什麽的話,是因為坐地鐵需要過安檢啊!竊聽器怎麽說都是違法設備,萬一被查出來的話,不是橫生枝節,作繭自縛了嗎!
於是我改了主意去坐公車。
從潘多拉家坐公車回我家比較麻煩,需要中途倒一次車,好在兩趟車都不太擠,第二趟車我還撈著了一個座位,我抱著書包坐在最後一排的寬座上,隻等再過五站,就可以下車回家。
手機突然在褲兜裏震動起來。
本以為是潘多拉打來的,掏出來一看,卻是一個不熟悉的號碼。
“喂?”
“知道我是誰嗎?”
一個應該是女學生的人,用不太客氣的語調說出了上麵的話。
“不知道,你是誰啊?賣保險的?”
“先給我道歉吧。”
“誒?我連你是誰也不知道,幹嘛上來就要我道歉?”
“總之你就是得給我道歉,還有,你得請我吃飯,普通的不行,至少也得是西餐。”
“喂喂喂,蹬鼻子上臉了啊!至少說說你是誰吧?”
“我是何菱。”對方總算報出了姓名。
“啊……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何叔叔的女兒何菱啊……”
“沒大沒小,叫我何菱姐!”她還挺不高興。
“好吧,看在何叔叔的麵子上,何菱……姐,我為啥要請你吃西餐啊?”
“為什麽?”何菱在電話裏輕笑起來,“上次那個來跆拳道館踢館,叫任紅璃的女人,不是自稱是你嶽母嗎?”
任阿姨的確在跆拳道館說過我是她女婿,回想起來可真夠丟人的。
“哼哼,流越,你嶽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她的銀項鏈丟在某個地方了啊?”
我立刻警覺起來,“你是說,任阿姨的銀項鏈,是丟在跆拳道館,然後被你撿到了嗎?”
何菱在電話那邊不置可否。
我有點生氣,“那條銀項鏈雖然不值錢,但是是任阿姨母親的遺物,你既然撿到了,為什麽不早點通知我們?”
何菱微嗔道:“又不是我撿到的,是其他男學員撿到,以為是我丟的,就拿來給我了。銀價現在都不到4塊錢一克了,這種項鏈看上去又不是古董,我怎麽知道你們這麽當寶貝?”
仔細想想我也沒理由跟何菱發火,便換了比較和緩的語氣:
“何菱……姐,那條項鏈任阿姨真的挺看重的,你把它看好,別再弄丟了,我一定請你吃飯,一定請你吃西餐!你哪天方便?”
達到目的的何菱高傲地哼了一聲,“星期五晚八點,到步行街的彼得堡西餐廳碰頭吧!你可要事先訂位子!到時候讓我站在那裏排隊的話,可別說我不把項鏈還給你!”
“俄式西餐廳?”我隨口問道,“你吃得慣那裏的口味嗎?我聽說那裏的西餐有點粗糙,雖然份量比較足,我比較喜歡吧……”
“你甭管我吃不慣吃不慣,我就想嚐個新鮮還不行嗎?”何菱似乎在玩弄什麽小鑰匙,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有不少外國人會去彼得堡西餐廳,聽說連老板娘都是外國人,不是很有情調嗎?你就知道吃!對了!別忘了在飯桌上向我道歉!”
“道什麽歉?”我裝傻。
“當然是……你在擂台上羞辱我的事啦!”何菱恨恨地說,“你不光讓我輸得那麽慘,還……還扯開我的練功服,吃我的豆腐,要不是看在葉叔叔的麵子上,我才不會這麽容易地饒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