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討價還價
這馬車自然是比先前打包她的那輛要來得寬敞舒適,正中的小木桌上陳列著一套簡單的茶具和幾疊瓜果點心,最裡邊的角落裡整齊地堆放著幾撂書籍,纖塵不染。
沐顏歌的目光自然不會停留在一堆書上,而是從小木桌上兩疊荷田沼沼的青花瓷盤上直直掃過,一疊里靜靜地躺著幾塊精緻的芙蓉糕,一疊里是幾根極其小巧的黃瓜。它們悄無聲息地散發著誘人的氣息,惹得她暗自垂涎。
「想吃么?」容墨目不眨眼地望著她,唇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沐顏歌毫不含糊地點了點頭,心想這人倒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想吃就將金樹葉如數交出來.……」很快,那人不懷好意地笑意淹沒了冠絕的容色。
搞了半天,還是在劫難逃.……沐顏歌翻了個白眼,打定了主意,死扛到底。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有信心跟著狐狸繼續耗下去。
「喂,有你這樣出爾反爾的么?那金樹葉是你當日心甘情願送的,我一沒強迫二沒威逼三沒偷搶,哪來退還的道理?」 沐顏歌摸了摸已經癟下的肚皮,忍住雙雙襲來倦怠與飢餓,出聲抗議道。
「你打著本公子的旗號行騙,難道不覺得應該給予一丁點的賠償么?」 那人傾身靠了過來,玉眸輕晃,柔柔一笑,如蘭的氣息輕吐在沐顏歌的面龐,讓她竟有些莫名的顫慄。
賠償?這言下之意沐顏歌清楚明白,她不能妥協,這金葉子是她安生立命的希望,她不能讓它就這樣眼睜睜從自己口袋裡溜走,哪怕是從理論上的「物歸原主」.……
「嘿嘿,你別激動嘛,這事好商量,容我再想想.……」沐顏歌訕訕一笑,一雙眸子四下轉悠著,像是在拖延時間,又像是尋求某個逆轉的契機。
這金葉子對她就這麼重要?讓她絞盡腦汁,鍥而不捨?她的日子有這麼窘迫不堪么?容墨溫涼的眸光染上微沉的色澤,如一汪漩渦,深不見底。
「喂,這裡離軍營很遠么?我們走過去不行么?非得坐車?」沐顏歌想轉移聚焦點,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這麼隨口一說,她忽然發現這車確實開得夠慢的,滾動的車輪慢悠悠地碾過枯黃的桐葉,吱呀的脆響綿長而壓抑。
「我體虛……走不動.……」那人答得乾脆,幾分淡然隨意,幾分漫不經心。
廖廖數句,卻讓沐顏歌著實又驚了驚。一個大男人面不紅心不跳地跟她說自己體虛?她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將這人打量不下數次,似乎想要極力印證他方才所言非虛。
那張毓秀絕倫的面容確實比尋常之人要白上幾分,薄薄的唇色偏淡,貌似真的少了幾分血色,還有那雙如玉纖長的手,骨絡奇清的指尖一片清白.……沐顏歌就這麼看著看著,忽然發現這個人也隨之變得弱不禁衣起來。
「看夠了沒?」 容墨驀地輕斥了一句,聲音帶著幾分的顯而易見的不悅和冷嘲。這丫頭的眼神太明目張胆,似乎此前還沒有誰膽敢對他這般放肆。
「凶什麼凶,你這人的癥狀一看就是氣血不足,清匱失養,平日不可隨意亂吼亂叫,小心怒急攻心,卧床不起!」沐顏歌情急之下胡亂湊齊幾對名詞術語,就地對那人進行了一番狂轟亂炸。
搞了半天,原來是個病美人。這種像林妹妹般隨時會暈倒的傢伙,倒也沒什麼可怕的……沐顏歌這般想來,底氣竟瞬間足了不少。
「一個姑娘家用這種眼神盯著一個男人看,你不覺得害燥么?」 容墨嗤之一笑,清透如明鏡玉顏浮出輕藐之色,相較先前的溫潤疏淡多了分透骨的冷然。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她那露骨的眼珠已將自己活剝了兩次,她平時里的舉止也是這樣「豪放不羈」么?容墨心裡竟莫名地平添了一股擁堵。
「漂亮的男人才多看,美容養眼,有益健康.……」
「人看完了,廢話也說了,金葉子好還了么?」沐顏歌瞬間呆怔愣然,他還沒忘?貌似自己已經忘了。
那人眼底的笑意如風過松濤,起伏不定,氣息卻是急迫而逼人。
沐顏歌急中生智,一張小臉瞬間如決堤之水,哀婉動人,「我們孤兒寡母的,從東華京城九死一生的逃了出來,沒吃沒喝,身無分文,無處落腳。好不容易借了公子你的光,才有了一點活命的本錢,若是.……」
說到動情之處,沐顏歌忍不住低頭用袖襟抹了下涕淚。
她在演,他若沒有一眼看穿,他就不是容墨了,可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竟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止住了一張想連嘲帶諷的唇。
「東華國京都來的?」那人攏眉而問,神情竟是像聆聽故事般的專註。
沐顏歌點點頭,一抬眼恰好對上那人一雙漆黑的瞳仁,那眸子幽深無垠,倒映著自己沮喪的小臉。
「小孩呢?誰的?……」那人淡淡開口,接連再問。
盤查戶口?沐顏歌眨了眨眼睛,頓生一絲警惕。
「當然是我生的.……」沐顏歌不假思索,說的是底氣十足。
「跟誰生的?別跟我說是太子.……」那人繼續盤問,不留一絲喘息的機會。
在聰明人面前不能撒低級的謊,這道理沐顏歌還是懂的,相識不久就對自己施展深度開扒,這動機值得懷疑。
「我為何要告訴你?」沐顏歌頭一揚,反唇相問,義正言辭。
「為何?若是你老實交代了,那金葉子我可以考慮不要,若是你撒謊矇騙,對不起,我立馬將你扔回原來的地方去……」那人眉眼間閃過一抹溫涼的笑意,分明是清淡如水的聲音,卻偏偏字字鋒芒,尖利無比。
這條件.……似乎很誘人.……沐顏歌極快地轉了一下小眼珠,以極不情願的聲音垂眸支吾道:「跟誰生的.……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話一出口,才驚覺不妥,可想要收回,顯然是不可能了。她一時情急忘了這是在古代,對於眼前之人的承受能力,沐顏歌有些隱隱擔憂。
果不其然,容墨的臉瞬間直了,那琉璃寶石般的眸子像是被捲起了一個深幽如海的漩渦,暈淡的光無聲無息地落入眸底,瞬即被那抹漩渦吞沒得無蹤無影。
沉寂,良久的沉寂,高氣壓下的沐顏歌呼吸都變得不敢用力,似乎在等待著某種冰破弦發。
她是在害怕么?她為何要怕他呢,沐顏歌有些被自己繞暈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