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被救走
林靜風輕,唯有琴音陣陣。
容墨在林中席地而坐,一攏白衣飄飄逸逸,他屏氣凝神, 雙目緊閉,十指糾纏,沉靜如瀾的麵色下湧動著萬般情緒,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天下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一語未落,冥風的劍氣又平地而起,寒光凜凜,氣勢如虹。
容墨唇角上揚,笑意染染,亦是一派氣定神閑。一陣清靈妙曼的琴音便自他指尖嫋嫋而起。起初似湉湉流水,如細語呢喃,婉轉纏綿,在空氣中漾出細小的波紋。接著修長的十指越撥越快,琴音亦驟然轉急。時而如清泉般輕柔舒緩,時而似颶風過境般清冷激揚。
琴音溢散出細密如急雨的波紋,與十幾米開外俯衝而來的殺伐劍氣形成了電光石火般的對峙。兩股內力如浮雲翻卷,雷鳴雨驟,似有兵刃擊撞出當啷作響聲,卻又隱遁於無形。一時之間,亦是難分勝負。
容墨近來內力耗損嚴重,隨著時間的往後推移,他漸漸處於下風。
容墨指間的鮮血已染紅琴弦,入眼處抹鮮紅觸目驚心得耀眼,他眉心微微蹙起,細潤如脂的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晶瑩的汗珠,眉心的淡紫亦是隱約可見。
眼看著一道黑影卷著蕭冷的颶風快如閃電般直直襲來,容墨恍若未聞,陡然間玉指傾力一挑,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直直衝向黑色霧團處。
這一刻,天地肅然無聲,像是雲破天開過後的短暫清明。
冥風一襲黑衣,頭發隻是用一枚銀簪簡單地倌住,他傲然立於在一片蒼綠中,卻散發了著來自高山積雪般的氣息。
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容墨染血的十指上,眸底閃過一絲惑然,須臾之間便一閃而逝,抬眼間手腕一翻,自寬袍大袖中將霍然雪亮的劍鋒不動聲色地收入鞘中,頗有深意地看著容墨,“天下男子也隻有容墨公子才讓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容墨清雋無垠的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榮幸之至!”
“眼下你吉凶難料,還是自求多福吧……”冥風對容墨一臉明媚的笑靨視若無睹,隻是冷冷地迸出寥寥數字。
“多謝提醒!”容墨一身素袍白衫於晨風中袖袂翻飛,如曇花初綻的笑容,似乎能讓人醉了進去。隻是那臉色竟蒼白得異常,睫羽微顫間,仿若琉璃娃娃般輕輕一碰即可破碎。
“你本來就體力透支過度,卻強行用內力與我抗衡。如今傷及心脈,五髒皆有受損。多則半年,少則數月才能恢複……”
“多謝關心,在下一時半會性命無憂!”
“你一定要將她帶走?”
“那是當然……” 容墨隻是淡淡一句,隨後眸光投向不遠處,粲然一笑。
“你不能將她帶走,她是我們的人!” 良久,冥風緩緩沉聲。
“哦?我隻知道暗閣的死士是效忠東華的皇室的,如今東華已被南涼所滅,皇上自焚,太子被殺,你們閣主在這種時候還繼續做些無所謂的抗隅又有何意義?東華就算不被南涼所滅,遲早也會歸附於北翼國的版圖之下,認清現實和順應天意有時並不矛盾!” 容墨對他這副孤芳自賞到淡漠的模樣倒也不以為意,隨口笑謔道。
“你……”冥風語聲微沉,陰冷逼人的目光隨即掃射而來。能一眼斷定他的身份,還能對天下局勢如此輕描淡寫者,除了他,也不會再有第二人了。
見他惱意輕拂,容墨曼聲輕笑道:“試問東華若是政治清明,國富兵強,又怎會落得如此這般天地?南涼以強淩弱固然可恨,可單憑一個暗閣,改變不了什麽,何苦要做些無所謂的犧牲?至於這個姑娘,我不管她的過去,可她的未來,我容墨管定了!”
容璧此言一出,對麵之人的氣息瞬間沉寂。
冥風昂藏的身姿與容璧相對佇立,高靴佩劍,如影似魅。晨風吹得他衣袂翻飛,發絲輕揚過棱角分明的麵龐。
見他沉默不語,容墨幹笑幾聲,略顯譏誚道:“你還是快走吧,南涼有大隊人馬的士兵正在朝這裏靠近,你若想繼續同我比試下去,我絕不阻攔…… ”
“嗬嗬,堂堂南涼帝師為了我暗閣的一個殺手居然如此煞費苦心,倒真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在下想告訴容公子,我們暗閣想做的事從不會輕易改變,至於離開我們暗閣的人,隻有死路一條,但願帝師大人能護得了她一世!”冥風朗聲大笑起來,聽之卻是冰涼徹骨。那笑聲裹著呼呼的晨風,顯得急迫而逼人。
聞聽此言,容墨神色微有一變,心頭湧上股莫名的不悅,玉眸輕輕掃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似乎有些多慮了……”
“你我都是有著萬千過往之人,廟堂江湖,有多凶險複雜,你比我更為清楚。她總歸是一名女子,若能不幹這行,自然是最好,希望容公子說到做到.……”冥風深深看了容墨一眼,仗劍轉身。
“回去給你們閣主捎句話,良禽擇木而棲…… ”冥風的身形微有一怔,卻是無法揣測容墨此話的真正含義。
容墨眸色微沉,直到那人清絕的背影沒入在飛揚的塵土裏。
湖水碧綠,澄清如鏡,如翡翠般鑲嵌在金子似的沙丘上。水邊蘆葦茂密,微風起處,碧波蕩漾,水映沙山,蔚為奇觀。
一輛外觀並不起眼的馬車靜靜地停在湖邊,金色的霞光悄無聲息地車身鍍上了層耀眼的光亮,平添了幾分柔和與華貴。
“公子,卯時已到,是否該啟程了?”青書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望了一眼身後紋絲不動的車簾。
夢斷正酣處,容墨惺忪著睡眼,神情不似歡喜。
他微微起身,隨意裹上的錦袍瞬間滑落肩頭,露出了帶著玉澤潤滑的肌膚,柔媚之中亦顯妖嬈。
他看了一眼身旁還在昏睡中的清麗女子,蒼白的小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惶措與不安,偏淡的朱唇看上去像是微雨洗過的櫻桃,閃發著誘人的光暈。 她的睫毛很長,密密地低垂在眼瞼上,輕眨間如展翅欲飛的蝴蝶。此會的靜謐,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種賞心悅目的恬和與美好。
容墨的臉上不覺揚起清淺的笑意,突然覺得此刻蜷縮在車中的時光亦是美好如斯。芳草萋萋,驚鴻滿地,清泉綠洲,美人酣睡,若是可以,那爾虞我詐之地,他不回去了也罷.……
很快,他唇角浮起一抹譏誚,亦帶著若有似無的苦澀,低頭一笑。
有生之年,這些不過都是他一廂情願的癡心妄想罷了。放棄了權利與追逐,他便如一隻卑賤的螻蟻,任人踩踏,卻無力還擊。
想起兒時被那群少年肆意欺辱嘲弄的情景,還有琉璃美人宮燈下那名溫婉女子孤清落寞的身影,容墨的手不由微微一縮,麵色瞬間如青黑的海水,像是醞釀著狂風駭浪,幾欲翻湧上來。
隻是很快便如潮水漲落,恢複了如玉溫華,他又匆匆掃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開口,“是該啟程了,這裏本公子逗留得太久了……”
那聲音透著慵懶與隨意,讓本是心弦微繃的青書暗自鬆了口氣。原來以為方才良久的沉寂會是公子將要發火的征兆,擾人清夢本就不該,況且,公子的車內還睡著一個女人,雖然他從一開始就瞧不上這女人,可無奈自家公子對她卻是格外地上心。溫香軟玉在懷,換作是他,亦是不願破壞這份極樂……
“這姑娘還在昏睡中,馬車疾馳飛行是否會……”青書禁不住又多問了一句,這女人自寒潭中濕身而起後便一直不醒人事,若是再遭遇一路急速顛簸,不知會不會因此加重病情。他並不是出於真心實意來關心她,隻是公子花費這麽大代價救下的女人,若是就此一命嗚呼了,未免太不值當了。
“她不過是寒氣積鬱,陰虛虧損所致,沒有那般嬌柔怯弱……況且我已給她服下魄玉丸,不出兩個時辰,自然會清醒無恙.……”容墨看著眼前神態安恬的女子,清淡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
暗閣,殺手……她一定就是多年前救過自己的那個女人,隻是她看上去怎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似乎對以前的記憶亦是十分模糊。她又怎麽會帶著一個孩子從東華京都逃了出來?暗閣又是為何要抓她回去?這期間有太躲太多的疑問,容墨輕輕按了下有些微微發疼的腦穴。
魄玉丸?公子居然把無比珍貴的藥丸給了一顆這女人?青書噤了噤舌,甚為不爽。那魄玉丸來得極為不易,是玉山的靈息道長花了十年的工夫煉製而成,對公子先天不足的身子有調理的奇效。不過一生過孩子的婦人,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公子有必要這般用心良苦麽?再說,公子他明明是不近女色的,怎會忽然間……莫非,他喜歡的是有夫之婦?青書著實被這個突發的念頭驚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