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兄弟相殘
“半年不見,四弟的功力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真讓為兄歎為觀止!”一聲擊掌而歎,沐顏歌尋聲望去,十米開外之地站著一個黑鍛錦袍的男子,輪廓深邃,長眉斜飛,卻是帶著一頂銀色的麵具,隻露出了如鉤的鳳目。
那是一雙寒意淩冽的眼睛,清冷的月光停駐在他的眸裏,不過初秋,仍讓沐顏歌覺得淩霜寒峭。
本以為清冷二字在英離身上已經詮釋到極盡,不想此人倒是堪可比肩,隻是他身上多了一份陰鬱乖戾,不似英離那般淡然平穩。
“這幾年三哥不遺餘力地想要我的命,三哥不覺得累,容墨倒煩了.……”容墨的聲音有些淡淡的冷意,低頭自顧理著袍衫,卻是未曾看那男子一眼。
二哥前腳離開長安,三哥後腳就火速跟來,是怕他在此孤獨寂寞麽?容墨內心一聲冷笑。
不知是月光太過清皎,還是他手中的劍反射出的冷冷光亮,沐顏歌這才發現容璧的臉竟有些微微的蒼白。
三哥?這人是容墨的哥哥,世間竟有如此兄弟? 沐顏歌微有一驚,不想兄弟相殘的戲碼竟在自己眼前真實上演了。
“四弟若是把為兄想要的東西早早的呈上,我又何苦如此煞費苦心.……”那人幹笑幾聲,低沉的聲音裹著呼呼的夜風,顯得急迫而逼人。
“容墨印象中的三哥不像是做白日之夢的人,莫非是這幾年與老二走得太近了,神思都變得不著邊際了?”容墨霍然抬眸看向那男子,他亦深深迫視容墨,隻離咫尺之距。
“你……” 那人顯然有些被激怒了,良久,他又陡然一笑,笑聲乖戾而莫測,“要我說,有些東西放在四弟手上不但燙手,還容易引火燒身.……四弟還是想清楚為妙!”
“三哥就不怕燙了?還是三哥心有不甘因而嚇唬容墨?”容墨聲音驟冷,反唇相問。
那男子朗聲大笑,聽之卻是冰涼徹骨。他幾分輕藐地看了容墨一眼,一字一頓道:“雲中鐵騎的虎符,你不配擁有!”
“配不配未必由三哥說了算!三哥若是心有不服,大可去找父親理論……盡在背地裏使些陰刀暗箭的小伎倆就不怕遭天下人恥笑?”容墨泰然與他對視,眸中泛著微微的冷意。
雲中八百騎是被天下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騎兵部隊,為北翼皇室資餉籌建。成員個個威猛彪悍,騎術精湛,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因其神出鬼沒,蹤跡難尋,又被天下戲稱為“無影騎兵”。雲中鐵騎素來效忠於北翼皇族,擁有可隨意調令鐵騎的虎符,等於是手握北翼的半壁江山。
“四弟口舌生粲,妙語連珠,為兄說不過你.……三哥隻想告訴你,人各有命,富貴在天。有些東西,注定是四弟窮其一生也惦記不來的.……四弟若是識趣,早早退避三舍,為兄日後還能許你半生榮華。若是四弟執迷不悟,可就別怨我翻臉無情了.……”那男子聲音在黑夜中顯得陰冷逼人,竟讓沐顏歌生出一絲透骨的涼意。
“哈哈,一盤大好的棋局已下了過半,你說我會就此收手麽?”容墨仰天一笑,神情倨傲而疏狂。
“本人此生最不信的就是命,容墨勸三哥還是不過度篤信才好.……天定則勝人,人定則勝天;故狼眾則食人,人眾則食狼。鹿死誰手,還言之過早! ”容墨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那眸光亦是如水般溫涼。如先前與沐顏歌調笑時,簡直判若兩人。
那男子聞言唇角微有抽動,麵部表情在一番風起雲湧後,終於歸於沉寂。
“顏歌,我們走……”容墨轉身望向沐顏歌,唇角浮起清淡淺笑。
就在他們剛走出幾步,身後便響起了方才那人冷冷的聲音:“擅自娶妻生子,也不怕某人勃然大怒,四弟真是越活越肆意了……”
容墨腳步微有一滯,垂地的袍裾從青石板路上無聲拂過。
沐顏歌的心在這一刻卻是驚得漣漪重生,餘波久拂不散。
等等,這是在說她麽?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就要被歧視?看來,這容家的大門不是那麽好進的,宮裏有宮鬥,深宅大院有宅鬥,像她這種野草般的小女子,直怕是要被拒之門外了。
馬車疾馳如風,濺得落花滿地。
玉敏自衣衫上扯下一塊布條,利落地在容墨手臂上來回纏繞,末端信手打了個簡單別致的蝴蝶結。
容墨靜靜地看著玉敏包紮,卻是不發一言。
“那人是你哥哥?”沐顏歌瞅了容墨一眼,小心探問道。
“嗯,同父異母……”容墨答得隨意,像是不願提及。
見他不願意多說,沐顏歌自然也不好多問。可憐她一顆蠢蠢欲動的八卦的心,麵對這個神秘莫測人的神秘家世背景,卻隻能將各種跳躍的大問號藏在心裏。
一行人馬抵達驛站,已是暮雲漸收、月華高白之時。門前華燈高掛,印著‘容’字的幾盞大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迎著藹藹暮色,透著幾分迷離和浮華。朱紅大門對外敞開,幾個家仆迎風而立,舉目張望,臉上露出幾分焦急之色。
見容墨下了馬車,幾人臉上漸漸浮上欣喜之色,趕緊迎了上來,一位年過五旬的長者溫和地笑道:“公子總算到了,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時了,此行路途凶險,真擔心公子有個閃失!” 這人一邊說著一邊對玉敏點頭含笑,又悄然用餘光將沐顏歌細細打量了番,在瞅見懷裏明晃晃的小娃娃時,卻是一怔,見自家主子沒有過多介紹,亦是不敢多問。
容墨將手中的折扇一收,眸光掃了沐顏歌一眼,隨即朝那男子輕聲笑道:“這位是沐姑娘!”
在那人幾分探究的目光中又聽得容墨指著那男子對沐顏歌介紹:“這裏的管事,周成。”
“周伯好!”沐顏歌客客氣氣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沐姑娘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早已累乏,我這就讓人備好上等的客房和熱水,姑娘洗漱後便可早點歇息!”他朝一旁的一個丫頭使使眼色,轉而笑容可鞠地望向沐顏歌,神色間還有幾份她看不懂的深意。
沐顏歌向周成道謝後正欲抬腳離開,便聽得容墨那飄忽隨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顏歌,我和周管事還有事相談,你就不必等我了!”
沐顏歌回過頭用憤怒的眼神狠狠地剮了容墨一眼,便瞧見他正興災樂禍地望著她,一臉曖昧不明的笑。
周成亦是笑得意味深長,沐顏歌隻得趕緊轉身快步離開,心裏早將這厚顏無恥的狐狸謾罵了千百來回。
泡了個舒緩的熱水澡,濯去塵垢,先前的倦怠竟一掃而光,四肢亦輕快了不少。
沐顏歌卷起簾櫳,合衣躺下。湘絡枝蔓的竹席,水紋凝結不動,暗香沉浮的枕席,倒也清爽舒適。不用再睡帳篷了,卻是賤賤地睡不著,她都有些對自己感到無語了。
見小家夥睡得挺沉,沐顏歌索性起身,推門而出。
清月初上,月鉤閑掛。
閑步在院中,忽聽得淙淙流水聲,沐顏歌尋聲而去,便見一條清淺的溪流自後山上蜿蜒而下,幾經曲折,流入庭院中央的碧池之中。池內紅綠相映,水麵上不知從何處飄來幾朵紅綠相映的野花,那花瓣像是經由透明的白紗裁製般,均勻地敷上了層淡淡的胭脂。
沐顏歌移步至溪流前,這婉柔的溪流在銀色月光下愈現清澈透亮,如鏡的水麵映出了她綽約的倒影,宛如瑤琳仙境般瑰麗朦朧。
她用手撥弄幾下溪水,冰肌入骨,晶盈潤滑,隨即脫下羅襪,將腳伸進水中。
流水細細,聽著不知明的蟬蟲在樹梢啼叫,和著輕柔綿軟的晚風,這感覺讓沐顏歌無比愜意,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首耳熟能詳的江南民謠: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眼前沒有魚戲蓮葉,卻還能唱得這般樂此不疲的,恐怕也隻有她了。
“這麽晚了不睡,莫不是真的在靜候本公子吧!”這聲音幾分慵懶,幾分戲謔,沐顏歌的歌聲立即戛然而止。
她回過頭,容墨正倚在樹幹上,漫不經心地望著她。
濃濃月色下的他,白衣勝雪,如仙如謫
沐顏歌狡念忽生,彎腰掬起一捧透亮的溪水,猛然起身朝她傾灑而去。
一片水漬給那襲白衣瞬時浸染上了赫然入目的清亮與皎潔。清晰浮現出的湘紋飄逸雅致,像是一幅淡雅絕世的山水墨畫。
容墨竟未生出絲毫的惱意,玉顏上一派素淡淨然,眉眼靜謐。
沐顏歌咯咯笑著,幾分得意,唇邊勾起一抹狡黠,“秋幹物燥,給你送份清涼,應該不會介意吧?”
“你看我這樣子,像是生氣了嗎?”容墨撩唇一笑,一滴水珠自他眉間悄然滑落,宛若是在雨後清荷上輾轉淌過,拂過無痕。
“料定你也不會,小雞肚腸絕非男兒所為!”沐顏歌輕吐出一句想令他無從辯駁的話來。
容墨搖頭一歎,神情間頗有無奈。
沐顏歌起身踱了幾步,眸光輕輕一轉,對上容墨雅逸的眉眼。
雖是相識不久,縱然知曉他神秘莫測,心機難料,可幾番相處下來,又覺得此人爽朗間自有一種風骨,倒也算得上衣冠磊落之人,倒也莫名的讓她覺得可以信賴。隻是對於他一直以來的居心,卻是有些探不明,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