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安插棋子
“京城裏多得是俊美無疇的少年,可二小姐偏偏不喜歡。南涼上下多的是龍章鳳姿的權貴,在二小姐眼裏一樣卑賤如泥。那人,縱然隻能給你瓦灶繩床 ,你卻仍視他為至寶。良人難尋,知音難覓,二小姐不願將就了自己的心,何錯之有?”容墨的笑意清怡如許,眸中閃爍著灼灼星輝。
一席話倒讓連綺嬈眸中似有光亮一閃而過,她眸光怔怔地望著窗外,良久於言,像是有著重重心事卻無處排遣。
“我早已過笈笄之年,近兩年來府上提親的名門望族幾近踏斷魏國公府的門檻了,可都被爹爹一一婉拒了。外人隻道連府二小姐如何眼高過頂,殊不知她早已被自己的父親當作了一個更長遠的如意盤算。長姐即嫁作太子妃給連氏一門帶來了無限風光,爹爹是何等精明之人,嚐到了甜頭之後自然是想給我尋一門不亞於長姐的親事,可太子畢竟隻有一個。長姐善妒,又怎會容許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場景出現?在她一番推波助瀾之下,爹爹又將目光投向了汝南王世子。汝南王手握雄兵不假,可他那兒子又是什麽貨色隻怕南涼上下人盡皆知,相較我那“混世魔王”的兄長隻怕是不逞多讓。爹爹一心想保全家族的長盛不衰,與南涼皇室能夠攀親帶故,便是如今他竭力所求的事了……”連綺嬈強撐著笑道,淡淡的氣息宛若月夜幽蘭,冰涼的眼神竟比那光華細膩的絹帛還要涼上幾分。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身於高門華府的官宦小姐,不是承蒙聖恩與宗室子弟結為姻親之好,就是沒入宮門侍奉君王從此紅顏隻為博帝寵。以上種種,皆非她所願。她隻求覓一良人,從此,縱馬持韁,煮酒挑琴,於青水碧天間,畫船聽雨眠。
“兩個人的愛情,天時地利人和亦是缺一不可,縱然你們已失了先機,可絕不能就此退縮。迎難而上,這過程應該比你想象的還要美!”
想來應是極相稱的兩人,隻可惜……眼前的連綺嬈,倒讓容墨生出了幾分惻隱之心。沒想到連康那老狐狸竟有一個如此倔傲乖張的庶女。
“無論你是出於何種目的,我選擇相信你!替我轉告他,他若願意帶我走,我自然能放棄所有.……”
容墨對上的是一雙流盼的明眸,那眸子黑白分明,有種令人沉醉的神韻。這眼神,讓他不禁想到了一個人……女人的一生,若是把家族榮辱都係於己身,那樣的活法,是不是太過辛苦恣睢?就如他的母妃……
“二小姐的病應是由氣血不足,清竅失養所致。待在下開好藥方,按時煎服,加以靜養數日,定能痊愈.……”容墨研墨執筆,落下了雲煙縱橫。
清波斂翠的河麵上河舫競立,歌舞喧囂。橋低紅板,綠楊飄撇的桃葉渡口,一人臨水而立,他一襲黑衣,頭發隻是用一枚銀簪簡單地倌住,雙手環扣,手間是柄收在鞘裏的青劍。他傲然立於在一片蒼綠中,卻散發了著來自高山積雪般的氣息。
這桃葉渡之名的由來,要追溯到東晉時期,大書法家王羲之的七子王獻之,他常在這裏迎接他的愛妾桃葉渡河。那時秦淮河水麵煙 波浩渺,遇有風浪,若擺渡不慎,常會翻船。桃葉每次擺渡心裏忐忑不安,王家七少便為她寫下了“桃仙複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傳頌至今的桃葉歌。
蒼鬱繁密的枝葉在夜行的頭頂灑下斑駁的光影,河麵微風拂過麵龐,是絲絲入扣的涼沁。
幾片枝葉不偏不倚地落到頭上,夜行微微仰了仰頭,一道黑影倏地落到他近前。
“夜長使……”那人朝夜行揖了一禮,滿身的風塵尚來不及褪去。
夜行望了眼這張已容貌驟變的臉,若非這聲音還和從前一般無二,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眼前之人與數日前的那名隱衛聯係到一起。
夜行像是不放心似的伸過手去,在那張毫無破綻的人皮麵具上觸了觸,神色緩了緩,脫口讚道:“神醫玉染的易容術果然是獨步天下!”
“屬下定當不辱使命,請長使和公子放心!”
“恩,小心行事,切不可疏忽大意……日後碰麵,以城南鳳凰樓上的白日煙火為信,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想著如何步步高升,位居要職,公子會在背後助你一臂之力!”
“是,屬下遵命!”
“快去京畿大營吧,記住參軍張旭,便是你日後的新身份!”
那人領命而去,夜行抖了抖袍衫,很快又如鬼魅般消失在青天朗日裏。
天衣居是京城裏最負盛名的“服裝店”,這裏訂製的衣裳款式新穎,繡工精美,上門客人皆為名門淑媛和京中顯貴。
這日天衣居前停下了一頂軟轎,轎簾微掀,走出一位素淡青衣的女子。此人正是當朝的帝師夫人,咳咳,是還未轉正的帝師夫人沐顏歌。
話說沐顏歌怎麽會心血來潮上了天衣居呢,這要從她被自己的“夫君大人”從敵手救回說起。
自那日回府後,沐顏歌坐著冥思苦想了幾天,覺得自己“夫君”這真實的身份就是隨時會引爆的一枚炸彈。而她這個苦命女子便也是綁在這顆炸彈上的一員,俗話說,“有錢不花,便是她傻”,搞不好那狐狸滿屋子的真金白銀還沒等到發黴臭爛,便被南涼皇帝給一窩地全端了……再說,遲早有一天會東窗事發的,到時他們舉家逃走,那些金銀珠寶可是重家夥,帶著亦是極不方便的……
所以,她要幫她那位“夫君大人”解決這個有些頭疼的問題,花錢,誰不會?血拚購物,自然是從買衣服開始……
沐顏歌剛想跨進去,便被兩道人牆給擋了回來。
“請出示尊衣令!” 兩尊冷麵‘門神’麵無表情地朝她開口。
尊衣令是個啥玩意?貴賓卡麽?沐顏歌一頭霧水,莫非這古代也講會員製度?先試他一試,搞不好這二位‘門神’見她貌美如花,後門大開呢!想到這裏,沐顏歌裝模作樣地在身上搜了搜,然後一怕腦門,不好意思笑道:“哎呀,出門忘帶了,下回一定記著……”
沐顏歌一邊說著一邊往裏衝,卻被那兩尊‘門神’給眼疾手快地拎了出來。
“二位大叔,我是來購物的,俗話說,顧客就是上帝,你們是不是該反思一下自己接人待物的態度呢!”沐顏歌笑意宛然,吐口的話卻是帶著一絲冷然。
“沒有尊衣令者,一律不得入內!”冰冷得幾乎沒有溫度的聲音將沐顏歌一臉的期翼激得粉碎。
這便是所謂的熱臉直貼冷屁股麽?沐顏歌心裏騰起一股莫名的火氣,顧客也有貴賤之分,隻看不買都不行,這是什麽世道?
“快看,快看,那人想要硬闖天衣居!真是不知好歹!”
“就是,也不瞧瞧這天衣居是什麽地方,沒有萬貫家財,來這種地方隻會自取其辱!”
“有錢也沒用,聽說這店隻對特定的顧客開房,整個盛京能出入此店者寥寥數幾……”
“聽說上個月汝南王妃生辰的禮服便是這天衣居定製的呢,蘭嬪娘娘想要再來一件一模一樣的,都被告知獨款定製,不售二件呢!”
路邊三五成群地人對著“碰壁”的沐顏歌指指點點,亦是少不了一番嘲弄與挖苦。
沐顏歌總算體會到窮人為何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怨氣了,確實……可氣!
若是再胡攪蠻纏下去,一旦被識出了身份,隻怕是會令她那位“夫君大人”的顏麵掃地,就此成了京中的又一出笑料了。
罷了,罷了,先打道回府吧!沐顏歌朝那兩尊‘門神’瞟了一個白眼,怏怏不樂地想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呦,這不是帝師夫人麽?”一聲嬌滴滴地女聲讓沐顏歌的腳步僵在的原地。
靠,怎麽是她!這個世界便是這樣,你最不想見到的人總會在你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你麵前。
連綺月語笑嫣然地從轎中走了出來,一上來朝熱絡地挽起沐顏歌的手,那模樣宛若熟識很久的友人般。
沐顏歌的頭皮一陣發麻,笑迎也不是,推拒也不是。
連綺月看似無意卻是有心的一句話,在人群中迅速炸開了鍋。
“嘖嘖,她就是勾引帝師大人的那個女人呀,看上去不像是狐狸精嘛!”
“是啊,真不知道帝師大人怎麽會……哎,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幸虧沐顏歌心理素質不錯,沒有被這不堪入耳之話給當即擊倒。容墨是鮮花?她是牛糞?他們眼花了麽?
就在這時,有人從天衣居裏走了出來,那是個四旬左右的墨衫男子,體態微胖。一見在場的連綺月趕緊笑著迎了上來,“今日是什麽風把郡主給吹來了,快,裏邊請!”
原來這眉眼低順恭謙有禮隻對某些人才有的,她還以為這天衣居的人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呢!沐顏歌暗自鄙夷……
“這位夫人是郡主的朋友?”那人見沐顏歌進退兩難地立在原地,笑著探問。
“帝師夫人與本郡主交好已久,本來今日一同相邀來看衣服,結果你這兩位夥計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敢將夫人拒之門外,魏老板是不是該為此賠個不是呢!”連綺月笑望了沐顏歌一眼,又對一旁的男子笑侃道。
“原來是帝師夫人,哎,看這兩個小廝有眼不識泰山地怠慢了夫人,還請夫人見諒!”魏老板趕緊堆起一臉討好的笑,本就細狹的眼鏡擠成了一條縫隙。
好一副諂媚圓滑的嘴臉,沐顏歌心生一股嫌惡,卻是礙於場麵,不好當場發作,遂淡淡開口道:“我還有事在身,就不打攪郡主選衣了,告辭!”
“站住!”連綺月見沐顏歌要走,有些急了,“沐顏歌,你這麽急著要走,不會是買不起這天衣居的衣服吧!”
蠢人沐顏歌見過不少,但還沒見過像連綺月這麽蠢的,她這是在逼自己出手麽?跟這種沒腦子的人打交道就是累。三番五次地找自己的茬,均以失敗告終,反倒越戰越勇,嘖嘖,沐顏歌忽然有些同情某人的未婚夫婿楚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