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芥蒂
帶我進來的是那隻鴞麵巨蜥,它是用爪子勾住我,再用翅膀將我包裹起來,防水的羽絨讓我沒有受到一絲水的沾染。
我心裏是有些小感動的,即便卓爺表麵看去六親不認。
“剛看到湖水的光想起當時,天上掛著正是輪紅月,映得水中如鮮血一般紅,紅光染上身也變了刺青的顏色。”
我麵向鴞麵巨蜥看它一根根梳理羽翼,背著那人自以為是留給他時間穿衣服,但他一點也不領情。晃著白花花的膀子朝我身後走來,伸手向前要拿我背著的包裹。我一緊張離他遠點,他麵露疑惑看向我。
“……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我極力掩飾自己的尷尬,把包脫下給他。
“聽到了。”語氣淡然。
他將包裏的幹衣服拿出,也才想起之前那身他留在上麵。包裏隻是一件輕薄的灰白色麻布雙片式長披衫,套在身上簡單係上,染水後布料晶瑩,無限接近透明的布料緊貼肌膚,穿就跟沒穿一個樣,何況這衣服連胸口都裹不全,兩點暗紅若隱若現,簡直沒法看。
“你……”我不好意思道出這話,又屏足一口氣吐出,嚴肅問他,“你是不是故意色誘我想套話。”
“哪裏學來的詞。”
他語氣像是個正經的導師,把包塞給我。
“虎瞳他說的。他特別提到以前中招過一次,從那次起就和失了魂一般,連自己身份都差點忘了,隻想跟著對方走,厲害無比。他說我要遠離那些一看就挪不開眼的人,這就是前兆。”
我目光停在他胸口片刻,硬是憑借理智強行閉上。他背過身去,往深處走;我小步跟上,與他保留一段距離,回頭看身後鴞麵巨蜥。它在原地悠閑梳理毛發,沒有跟上來。
“你怎麽知道有這麽個地方?”剛才我同他一樣在水麵,我就沒看到有進來的入口。
“那裏也有。”他指雪山洞內。
“我也經常泡泉,我怎麽不知道?也從沒有人和我說過。”
“當時你在哪裏?”他沒有回頭,“看我的刺青的時候。”
“我在你們的另一邊,起初也不是有意偷窺你什麽。是因為他們都走了,我以為已經沒人在。”
“什麽地方。”
“上麵有縫隙能鑽過去看到溫泉那邊。這也要怪他們,走就走好了,還把門釘死。也還好有縫隙,我才能出來。”
他低頭思考了一下,嘴裏喃喃。
“這紋身能作什麽?”
我想乘機問他,而他沒有回我。我心裏不暢快了,他問我的我都告訴他,但我問的他就是不告訴我。想來色誘是要怎麽做到?要是真很厲害我也想學會,讓他全說出來。
“前麵會是什麽地方?感覺我們走了很久,這裏也有點像黎兔族的遺跡。”
他沒有立即回答,也是正好已經走到能看到一扇閉合的門的位置,門上印了麵圖騰標記。
“這是什麽?圖樣好嚇人。”我抱緊包裹,挨他近些。
他自然是藝高人膽大,將門毫無顧慮推開,四周徘徊出很響的回聲。我心快跳到了嗓子口,這聲音像極了野獸的低吼。
“這會不會也是什麽部族的遺跡?你不會是想把我當餌喂風神吧。”
他側頭看我一眼,繼續往裏走。進去後四麵全是壁畫,我駐足在牆麵前,繪製的是沙漠當中的場景。他沒有停留繼續往裏走,對他而言這些壁畫無關緊要,但我卻十分感興趣。
一路看去,漸漸發覺到不妥。
“食月……上麵是不是講天狗食月的事情。”
“犬星族。”他終於開口,“我曾經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候。”
“你為什麽生活在這裏?”
“因為我也是。”
我震驚看著他的背影,看他一點點轉頭過來。
“你居然是犬星族,你是犬星族!”
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這個人,也才意識到之前盯著他的眼睛,那股引力是怎麽回事。或許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步步引誘我進入陷阱,仿若被信任的人背叛算計。
我一點點後退遠離他,鼻間酸澀,聲音也沙啞了。
“你帶我過來果然有陰謀,我早應該看穿你。”
“隻是同路。”
“騙子!虧我還這麽信任你,我就該聽虎瞳說的,誰都別信。”
其實我也是進來這裏後才對他有那麽一絲信任和感動,慶幸隻是一轉念的想法。
我轉身就往回跑去,完全脫離他視線。
之前在水下我什麽都沒看到,但耳邊能聽見水的流動,一定還有其他的通道可以去,一骨碌跳下水。雖然我以前隻會在水麵上躺遊,但即然決心要往下遊,就一定要遊進別的通道去。
一路艱難,好在我做到了。
這裏沒有壁畫,也沒有圖騰,隻有滿地的骨架,但我不怕,倔強著依舊要進去。
“她下去了?”
鴞麵巨蜥剛才眼看著人想不開似的跳水,狗爬的動作又如溺斃的水鬼掙紮一通。原以為是找死,卻不想人能堅挺這麽久,還一路朝一條通道遊了進去,不久卓爺也出來。
鴞麵巨蜥帶卓爺到我進到的洞裏,一看裏麵情況也不知道該笑還是怒,口中隻擠出“蠢貨”兩字。夾字當中威力之大,把旁邊的鴞麵巨蜥給嚇得逃命似跳進水中去。
“守在這,她一出來立即把人帶出去。”
鴞麵巨蜥露出小腦袋點頭,想著身上好不容易梳散的羽毛又弄濕,索性在水裏遊玩一會兒。
人已經跑沒了影,地上一路殘留行過的水跡。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從沒有想過轉頭離開。
這片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源,會入駐的自然都是最棘手的魔獸。在風神入駐後各方勢力壓製不少,雖已經不敢隨便出去惹事,可親自送上門來的就不歸任何人管了。
他想來也是自己欠考慮,不回問題也確實沒必要說出口,但能告訴的定會認真回答。然而這一說就出事,不想她反應會這麽大。
他想趕緊找到人,隻是地上太過狼藉,路並不好走。最近日子過得舒坦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潔癖。但這樣的感覺沒有能夠保持太久就聽到裏麵的動靜,才這麽一會兒事情就鬧起來了。
聞尋聲音從四麵而來,無從判斷。又隨即聽到兩聲慘叫心底也按耐不住,地上一踏腳,地動山搖。側耳聆聽,聽到一處位置傳來急劇的喘息聲,趕去後人癱在地上,止不住顫抖著又仍舊想要掙紮爬起,全身都是血。
卓爺沒有動手,也沒有看那東西一眼,隻是將人帶走,頭也不回。
回到地麵,血被衝洗幹淨,幸好虎爺想得周全,能用上的膏藥都有。
“誰……嘶!”
我醒來第一眼看到他自然是想離他遠點,但身上疼痛襲來,發覺是胸口的骨頭斷了。
他按住我不動,幫我繼續上表麵傷口的藥。我不看他,也不動,手指漸漸恢複感覺,感覺到我手裏拿著的東西。指尖摩擦,恍然想起之前的事情。
我所潛入的就是察覺到飛廉符的地方,想先和那東西商量,但它不給,我就直接上去搶了。原本以為它最後會在我屍體上再拿走,怎麽會想到還能出來。
現在回想也是毛骨悚然,那東西長得跟蜚蠊一樣,還巨大無比,令人惡心。
任務完成,也應該趕緊回去。我不方便騎牛顛簸,他就讓鴞麵巨蜥送我先回營地,營中醫療隊再給我全麵檢查治療後躺了一天,人和牛很快也就到了。
我們在護衛隊的護送下回到城鎮,一路如陌生人般無言,等見到虎爺我才放開胸懷,喜上眉梢,趕緊小跑到他身邊去,湊緊他耳邊給他打小報告。
“你說真的?”
我重重點頭。
“回來了,正好給你洗塵。”
文清從裏麵出來,是預測到今天會回來,眉目中很是高興。順便看了我一眼,後又微笑著看向他,再是注意到虎爺的眼神,知道有事要商量。
“你快把這身沙洗了。”虎爺是要讓我離開。
暖乎乎泡了事先準備好的熱水澡,賴著不想出來,等外麵敲了門才想起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衣服在外麵了。”虎爺告訴我。
“嗯……謝謝。”
小心開門伸手出去,是一身新買的衣服,專門為女孩子設計的款式,藍灰色的麻布還有銀線織繡草木藤紋。
我心裏很是感動,出去後虎爺笑嘻嘻打量我,卓爺與我擦肩,進到裏麵。我注意到文清臉色很不好看,看向我,目光帶著厭惡的犀利。
“很合身。”
“謝謝虎爺。”
“這衣服是卓爺出去買的,等他出來你謝他。”
“他?”
我表情微動,觸及到布料的肌膚瞬間發麻。
“怎麽?你還不喜歡?那你立馬脫了。”文清直截了當將心裏對我的厭惡道出口,虎爺眼神示意要他離開,他也確實想走。
“路上還順利麽?”虎爺要我坐在他旁邊。
“嗯。就是剛才我跟你說的那個。”我湊他耳邊又提一句,“這要怎麽辦?”
“文清去處理了,這件事需要上報,等他回來會帶你們到帝城做口錄。”
“他後果會怎麽樣?會有懲罰麽?”
“要上報後再考慮。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牢記他的身份,他是帝上欽賜的戰神。”
“……”我看著他的眼神,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告訴我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我走之前不是好好的麽?”
我搖頭,笑著按著他的手說:“什麽都沒有,虎爺你放心,我到時候會知道怎麽說了。他一路上很照顧我,什麽都很好,但也隻是我不太喜歡他這樣的人,我喜歡虎爺你這樣的。”
虎爺笑笑,摸摸我的頭。
我和虎爺聊著天,裏麵的人出來,文清也回來。他無視我的存在一般,對著虎爺點了頭,看向卓爺。
“可以了,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