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陸修然的秘密(二)
阿瑤的話令他緘默。
察覺到他低沉下去的情緒,阿瑤忽然又笑起來:“我賺不著錢,你這麽低落做什麽?”
少女跪坐在地上,麵前有一堵無形的牆分隔開兩人,她歪著腦袋望著少年出色的容貌,見他不語,她碰了碰跟前的屏障,突然又道:“這玩意兒真是奇怪,怎會什麽都看不見還能擋住人……”
她嘀嘀咕咕的,少年倏地站起了身來,阿瑤被他這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她仰起腦袋看過去,逆著光線,少年的身姿欣長,仿若陡然臨世的天神一般。
阿瑤看得呼吸一窒。
她的心跳聲莫名地越跳越響,阿瑤張了張唇,她沒說出話來,卻被少年搶了先,他道:“你以後每日來這兒與我聊天,每來一回我便給你二十文,可好?”
他的聲音清清朗朗,有著少年特有的清潤腔調,當他這般正經地說出這種不令人覺得施舍、不磨滅人自尊的話時,阿瑤攥著衣襟下擺的手陡然一緊,在少年灼目的視線下,她緩緩點了點頭。
那日,阿瑤離去時,臨到在那結界處的人快要看不見她時,她鬼使神差地回頭去,卻依然迎上少年那對純粹的星目。
她心頭驀地一顫,落荒而逃。
……
自此,阿瑤和少年每日清晨在結界處碰麵。
……
“然後呢?”
聽著這故事裏的少年少女,從一開始的隔三差五,到了每日的碰麵。
薑芙坐在椅子上,托腮看著負手背對著她的男子,見他突然緘默不言了,她等了片刻,便迫不及待地追問了幾聲:“他們後來可是產生了情誼?最後便……”
最後便互表心意,有情人終成眷屬。話本子裏都是這麽演的,薑芙也一直堅信不疑。
畢竟,除了她多年的經驗來看以外,還有便是她猜測陸修然說的這故事裏的兩個主人公,對應的就是他自己和李池瑤。
但即便薑芙覺得自己的這猜測,有百分之九十多的可能性為真,她也沒真敢把那句話給說完——要知道,眼前的這尊大佛,是反派的生父,得是阿染拚盡全力才能抵抗的存在。
她小小的一個築基期修士,哪裏敢惹啊。
“沒有。”
男人忽然歎了一聲氣,歎得很輕又急促,薑芙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她下意識地從嗓子裏悶出一聲:“啊……?”
怎麽可能沒有在一起?沒有的話,反派和他的弟弟是怎麽來的?現在的池遙夫人難不成還是鬼?
薑芙隻覺得腦子裏亂成了一團亂麻一般,陸修然回過身來,他的目光從牆上的小字上收回來,他道:“是沒有走到最後。”
……
如薑芙所猜測的那樣。
他故事裏的那對少年少女,從一開始的知心知彼,到後來的情意萌生和相知相許。
少年花費了數年的光景,將那道隔離他們二人的屏障抽開一個漏洞。
那時,兩人的手第一次緊緊相握時,他從青稚的少年搖身一變,成了獨當一麵的青年帝君,而少女更是在不知不覺間,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
往後的日子裏,魔族上下無人不知,這個帶著魔族眾人休憩生息的魔尊,正沉醉在一介凡人的美夢中無法自拔。
十幾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樣的光陰於陸修然來說,不過是一生數萬年光陰中的彈指一瞬,可對凡人阿瑤而言,便是轉瞬即逝的青春年華。
不知是從哪裏流傳出來的風聲,他得知魔域外頭——人族地界以中原東行而去的方位,有一處深山峽穀,其間穀淵,名諱取自“上窮碧落下黃泉”中的“碧落”二字。
據說,碧落穀中有仙人,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術,說不定……那人有法子給阿瑤續命。
當阿瑤的那頭秀美的黑發生出了絲絲銀發,她攬鏡自照,眉眼間的黯然愁緒刺痛了他的眼,他開始下定決心,要出結界去,去到碧落穀替阿瑤求回長生之術。
可殊不知,一個算計多年的局,正等著他跳進去,然後……等待他的是屍骨無存。
……
聽到這兒時,薑芙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的麵色遲疑著,又蹙起眉來,在鬆開眉心的那刹那間,她仿佛明了了什麽一般,眸底露了些許驚恐的神色。
“尊上……”
薑芙屁股一挪,站起身來,她的笑容已經有些僵硬了:“您、您可別嚇我啊。”
屍、骨、無、存。
那說的可不就是死了嗎!
那站在她麵前這看著活生生的人,是誰?鬼魂?
“吾乃陸修然的一縷執念。”男子仿佛知曉薑芙所想一般,忽然他開口道:“本尊在這兒已經等了近一百年了。”
薑芙麵上的驚恐更加萬狀:“你你你你——你生前我可沒得罪你吧?”
為嘛死了還留一縷執念找上她的門兒??
薑芙是向來不信這種牛馬鬼神之說的,上個世界是在現代,人人都在遵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哪來的什麽鬼啊的。
現在到了這個修仙界更是了,雖然這遍地都是人族修士、魔修,甚至是神族,可那也是沒有什麽地獄鬼魂之說的。
“殺吾者,奪吾妻,廢吾兒……”
不知是薑芙的哪句話觸動了這個陸修然的執念,他忽然麵色變得扭曲起來,薑芙被嚇得連退了好幾步,等她反應過來看抬眼看過去時,那抹執念居然身子漸漸變得透明起來。
薑芙不由一怔,男子緩緩回身過去,重新望向那麵刻滿了小字的牆,他仿佛對自己身體的變化絲毫不察覺。
在薑芙的視角看過去,陸修然那張已然冷靜下來的臉上,處處都透著懷念和濃濃的愛意。
一顆淚,忽然從他的眼角墜落下來。
“當——”
墜在地上一聲輕響,薑芙下意識地垂眸看去,卻見那顆淚掉在地上居然成了一顆指甲蓋大小的圓潤白珠,她蹲下身去把它拾起來。
正要把白珠還給它的主人,可再一抬頭,陸修然的身形果真如同他所說是一抹執念一般,最後一點零星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
薑芙張張口,想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已經啞得厲害,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