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烈焰但我喜歡。
第37章
魏馭城不在醫院過夜, 吊瓶打完就回了明珠苑。
李斯文在車裡打了幾通電話,將事情全部處理好后,轉過頭跟魏馭城說:「老張把車開去修了, 和隊里打了招呼, 按規章辦事。把人關幾天, 吊銷駕照, 他這幾年是別想開車了。」
從嚴處理,但魏馭城沒有追究其民事責任。
「別的事我還在查,但應該與林老師說的八|九離十。」李斯文話裡有話, 實則是在試探,還查嗎?
魏馭城說:「查。」
李斯文辦事效率, 凌晨一過就來了消息。
「您最想知道的, 年前她被吊銷執照, 是因被一個病患告了,說林老師引誘他,產生了極度精神依戀。」李斯文說:「從我目前得知的消息來看,和她這個哥哥似乎並沒有關聯。」
魏馭城:「那人呢?」
「失蹤。」李斯文:「兩年前從精神病院跑了, 至今下落不明。」
魏馭城沉默抽煙。
他心裡只冒出一個念頭。往事一場, 林疏月到底受了多少苦。
「我這邊安排合適的人去和李嵊談,看樣子, 應該只是個貪錢的人。」李斯文說:「等他拘留期滿, 我這邊再做打算。」
如果當真這是好吃懶做,錢能收買, 那便值一提了。
魏馭城摁熄煙蒂, 「把事辦好。」
次日,一切照舊。
林疏月按時上班,看起來並無異樣。她早上還魏馭城發了信息, 說下班來看他。魏馭城回了個好。
周愫跑來送牛『奶』,試探打聽:「你聽說昨天魏董車被撞的事兒了嗎?」
林疏月說:「嗯。」
周愫不疑有他,只是一頓感慨:「幸虧人沒事。」
林疏月低頭時斂去笑意,輕聲,「嗯,還好沒事。」
十一點,夏初她發微信:[照片][照片]今天給咱弟做糖醋小排骨!
月:你還是做紅燒吧,難度係數低一點。
夏:[拳頭][拳頭]
「你姐信我的廚藝呢。」夏初在廚房裡倍兒熱情,「星兒,夏姐錄視頻,咱們證明給她看。」
林余星乖乖照做,「夏夏姐,我開美顏了放心。還有你真忙啊?都陪我好多天了。」
「忙忙,怕你無聊嘛。」
「一點都不無聊,我都習慣了,別耽誤你事才好。」
十七八歲的男生,總是小心翼翼地為他人著想,生怕麻煩了人。這讓夏初聽得挺心疼,再想到李嵊那個王八蛋,就更憤怒了。
「許多想,我也是你姐。」夏初在袋子里翻找,「終於找到蒜苗了。」
「雖然但是。」林余星說:「你拿的是蔥。」
搗鼓一小時,廚房差點炸了。
夏初妝都花了,口吐白沫地拿手機,「我認輸,點外賣。」
除了生病,林余星很好養。挑食講啰嗦,一頓還能吃兩碗飯。夏初覺得看他吃飯就很治癒,「我以後一定也生個你這樣的娃。」
林余星挑著最後一片青菜,低頭笑,「別生我這樣的,受罪。」
夏初難受極了,輕拍他手背,「胡說,我們星星天下第一好。」
林余星『摸』著後腦勺,了她一個寬慰的笑。吃了一會,他忽問:「我姐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吧,沒聽她說啊。」
林余星敏感且敏銳,「我也說不上來,直覺吧,我覺得我姐最近挺不開心的。」
「可能是工作壓力大。」夏初試了試排骨湯的溫度,放去林余星面前,「快過年了,忙著考核啊,報計劃啊。挺多事的。」
「還有多久過年?」林余星算了算。
「到兩周。」夏初答。
吃完飯後督促林余星吃完『葯』,一點半,他有午睡的習慣。夏初估『摸』著睡著了,才悄悄去隔壁房間打電話林疏月。
「月,星星好機敏,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夏初很是緊張,「我這幾天留意過,沒在你家附近看到過李嵊。他會會私下見過……啊?是吧。他還是人嗎!」
夏初壓著聲音,壓住憤怒,「先說了,我怕吵醒星星,回聊。」
電話掛斷,她一轉身,驟然發現門不知什麼時候開的,門口站著林余星。
夏初嚇一跳,「怎麼沒睡了?」
林余星撓撓頭髮,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想上洗手間。」
然後沒再說什麼,走了。
夏初鬆口氣,應該是沒聽見。
林余星回到房間,在床邊靜靜坐了會,剛繼續睡,鍾衍發來微信:「那啥,好意思了,哥要放你鴿子。」
兩人本來約好明天去商場買樂新款,鍾衍說:「我舅出了點事兒,我太放心,還是在家陪他吧。」
「魏舅舅怎麼了?」
「嗨,別提了。被一傻『逼』黑車給撞了,我舅那車質量好,副駕車門都撞凹一大片。他左手本就受過傷,這次又是左手。」鍾衍罵罵咧咧,「那傻『逼』司機最好別被我碰見,揍死他。」
林余星的手慢慢垂下,幾秒之後,緊緊捏住手機。
魏馭城在家休養兩天,這兩天林疏月也忙。
她好像聽進了魏馭城那日在醫院的「威脅」,雖然沒時間過去明珠苑,但很懂這個男人什麼。於是,每天到了一個點,都會自覺發條慰問簡訊。
魏馭城已讀,回一個字:嗯。
嗯,有點像查崗。
晚七點到家,林疏月丟下包,『揉』著發脹的頸椎去林余星房間,「星兒,吃飯了沒?」
林余星正蹲在地上拿換洗衣服,「早吃了,姐,你留了碗湯在保溫壺裡。我去洗澡了啊。」
林疏月吃東西快,小碗湯幾口就喝了。
衛生間里淅淅瀝瀝的花灑聲,林余星心情挺好地哼著歌。
林疏月笑了下。回頭往他卧室一看,地上掉了雙襪子,應該是剛才拿衣服的時候沒放穩落。林疏月彎腰去撿,這個高度正好對上衣櫃倒數第二層。
那是林余星換季穿的衣服,疊得齊齊整整。
林疏月本是隨意一瞥,卻看見兩件外套的間隙里,似乎有一個深棕『色』的膠狀物。她伸手拿開上面那件衣服,猛地一怔。
深棕『色』手柄上,是銅銹『色』的刃。
林余星在衣櫃里藏了一把匕首。
林疏月背後冷汗直冒,差點蹲住。她抖著手把刀拿出,確定是玩具。
「姐。」林余星無憂的聲音乍然停滯。他站在門口,還維持著擦頭髮的動作。平靜的笑顏一分一分收斂,徹底的安靜。
林疏月站起身,目光冷如冰霜,「你想幹什麼?」
林余星綳著下頜,也打馬虎眼,「李嵊又來找你了。」
林疏月審視兩秒,確定,他知道了。
「所以呢,你殺了他嗎?」林疏月『逼』前一步,「且說你能不能成功,你覺得這樣值當嗎?」
林余星目光失溫,全然沒了平和氣質,一個字:「值。」
林疏月眼睛微眯。
「我反正是這樣的身體,遲早要死的,多他一個就是賺!」林余星口不擇言,話剛落音,林疏月揚手打了他一巴掌。
掌心是窩著的,其實一點兒也痛。她打下來的力氣頂多就兩成,可眼淚已如雨下。林余星白了臉,喉嚨像被火燙似的,一個字都說出,更不敢看姐姐。
林疏月一個眼神如刀割,用不著規勸、談心、試探,姐弟倆太有默契。林余星知道她的憤怒和無奈——我這麼這麼拚命保護你,你卻如此不珍惜自己。
林余星心口一窒,道歉脫口而出:「對不起,我錯了。」
林疏月依舊平靜,眼淚凝在睫『毛』,再有多餘的淚,她抬手,虛指了下林余星,已然恢復理智,「你我反應越激烈,李嵊越興。你是傻到上這當,我也無話可說。」
林余星搖頭:「姐,我上當。」
林疏月嘆氣,向前一步將弟弟輕擁,眼底的『潮』紅已褪,「姐姐最近會很忙,可能還會出段長差。等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去夏初姐姐那兒住一段時間。」
林余星下意識地揪緊姐姐的衣服,憫默無言里,啞聲擠出一個單音節:「好。」
那把匕首被林疏月拿下樓丟了,垃圾桶邊,冬日低溫掩蓋,並無難聞氣味。油綠『色』的桶身刺目,林疏月站著發了會呆。
沒穿外套,薄羊絨衫抵不了寒,手臂凍得像冰塊。林疏月邊『揉』邊往樓道走,臉上的茫然無助已見分毫。
次日,林疏月跟暢姐打了個電話,聊了一些工作上的安排后,暢姐覺得太對勁,「欸,疏月,安排得這麼仔細,是不是要請假?」
林疏月嗯了聲,「上午有點事,暢姐,我請半天假。」
暢姐鬆口氣,「哦哦,行。聽你剛才的語氣,我還以為你辭職呢。」
林疏月放心地將林余星送去了夏初的工作室。夏初的工作室布置得像溫馨住所,複式結構改造上下兩層,外面還有個小院子。
夏初就是看中這個院兒才買下的,明珠市管哪個地段的房價都不便宜,這套房花了夏初小兩千萬。她是存住錢的,回家跟老夏哭窮,最後答應一年內找個男朋友帶回家,爸媽才撥款。
兩年過去了,男朋友的腳『毛』都沒見著一根。
所以老夏同志常說,女兒是個絕世大騙子。
「上周做了複查,身體情況很好,這裡是他每天要吃的『葯』。他有點貪嘴,許慣著。」林疏月交待。
「放心吧,我明白。」夏初拉著她的手走到一旁,「你跟魏馭城說了李嵊的事嗎?」
林疏月點頭,「說了大概。」
「那他知道你以前的事了?」
「我沒跟他說太詳細,有些東西我真的說不出口。」林疏月深吸一口氣,垂著頭低聲:「夏夏,其實我沒挺沒自信的。尤其魏馭城被撞那一下,我真的想過放棄。可他那天用很冷靜的語氣跟我說,如果我走,就再沒有第二個魏馭城了。就是這句話,狠狠撐了我一把。」
林疏月回頭看了眼林余星,再轉過來時,眼圈有點紅,「可你知道嗎,小星他昨天藏了一把刀,想要跟李嵊同歸於盡。」
夏初捂住嘴,眼神驚恐。
「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好恨。」林疏月忍住眼淚,「我會做蠢事,但這事總要有個了斷。」
夏初下意識地掐她一把,「你也許『亂』來啊!」
「會。」林疏月把情緒歸位,慌忙道:「我心裡有數,還上班,先走了。」
夏初這一天做事總心在焉,哪哪兒都不順坦。中午吃飯,她隨口問了句:「星兒,你姐早上送你過來,上班會遲到的吧?」
林余星抬起頭,「她上午請假的。」
夏初皺眉,對勁。
手機擱在一旁,同學群里免打擾消息99+。夏初點進去一看,都是「恭喜」「新婚快樂」的祝福。翻到最頂上,原來是趙卿宇發了條要結婚了的通知。
夏初茅塞頓開,心咯噔一跳。
趙家落敗,公司全靠四處貸款勉力維持,趙品國原本也是個做生意的料,破產了也還完這些債務,別提還有『亂』七八糟的網|貸,額利息驚人。
趙卿宇入贅傅家,傅琳她爸才願意幫這個忙。並且擬了婚前協議,生的孩子也全都姓傅。趙卿宇這人『性』格不夠堅毅,但一表人才,又挺懂禮貌,是很好拿捏的結婚人選。
他和傅琳的婚期定在年後,喜帖這幾天也往外派送起來。林疏月有辦法打聽,這天下午,在婚紗店堵到了人。
趙卿宇穿著搞定西裝,試衣鏡前很是滿意。聽到店內接待人員問:「您好女士,請問有預約嗎?」
「我找人。」林疏月指了指前邊,「趙卿宇。」
趙卿宇身體一僵,看向她。
林疏月穿著白『色』呢子衣,長發如墨披肩,比這一店夢幻禮服遜『色』。她走過來,目光冷而決絕,釋放的信號讓趙卿宇安。
「你來做什麼?」他語氣先發制人。
林疏月開門見山:「是你告訴李嵊的吧。」
乍一聽名字,趙卿宇肩膀顫了顫,「我知道你在說什麼。」
「知道嗎?」林疏月目光壓著他,他閃躲的縫隙,「李嵊和我的關係,你是知道的。你為了報復我,把我的現狀,地址,通通透『露』給他。用你說,我也清楚,你的言辭有多激烈和誇張。總而言之,想見我好。」
趙卿宇胸口搏動,空調暖風似乎全變成了冷風,吹出了他一茬茬的汗,「你別胡說!」
林疏月笑了下,「胡說就胡說吧。」
趙卿宇沒底,「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祝你新婚快樂。」林疏月彎唇,笑意存於眼睛,像真摯的星光。明明是燦爛的,溫柔的,趙卿宇卻心慌。
這樣的林疏月,一定是憋大事。
他『亂』了陣腳,試圖拉她的手,「我結婚了,你能不能別鬧!我走到這一步很難很難。」
「難道我就過得容易嗎?」林疏月輕蔑一笑,「趙卿宇,你真雙標。」
傅琳的試穿婚紗出來,正巧看見趙卿宇去拉林疏月的手,神『色』頓時不滿,「你們在幹嗎?」
趙卿宇倏的鬆手,「沒,沒事。」
「傅小姐,首先祝你新婚快樂。」林疏月從容打招呼,「但我覺得,你知道一些事情后,應該不會覺得多快樂了。」
傅琳既起疑又生氣,「你到底是誰啊!」
「趙卿宇的前女友。」林疏月輕飄飄的語氣,勢在必得的表情,很能震懾場面。
傅琳臉『色』瞬變,指著趙卿宇尖聲:「你有事瞞著我是吧!」
「沒有,我沒有。」趙卿宇徹底急了,「林疏月。」
「作為趙卿宇心心念念忘掉的前女友,我是一定為他送上新婚禮物的。」林疏月的語氣乖得很,拿出手機,調開早就備好的音頻。
音量最大,聽得一清二楚:
窸窸窣窣的風聲、喘氣聲后,趙卿宇帶著急切的乞求:「……我跟傅琳先談著,你還是我的女朋友……我爸公司正常了,我再跟她做回朋友,我倆結婚。月兒……多等等……」
這是兩人分手時的對話。
趙卿宇被雷劈到頭頂心,直接霹懵了。
錄音,她當時竟然錄音了!
音頻設置成重複播放,像咒語,一遍遍對向本人施法。傅琳瞪大眼睛,氣憤不已,「趙卿宇!你還是個男人嗎?!」
頭紗和頭花被扯落在地,傅琳哭哭啼啼地說告訴家裡。趙卿宇白著臉,語無倫次地去抱她,求她,「琳琳你聽我說,她故意的,這個音頻是她惡意剪輯的。對,對,就是惡意剪的。」
林疏月點點頭,又摁開下一段。
仍是趙卿宇的聲音,那天在商場,他當著鍾衍和林余星的面相求:「我錯了,我錯得離譜……你我一次機會再追你好不好……」
似乎早有預料,加之職業習慣,林疏月當時留了心眼,全部錄了音。
這真是炸了場子,店員們都不敢向前勸阻。
傅琳這下徹底甩開趙卿宇的手,尖聲憤怒:「你別碰我!我滾!」
任憑這邊撕扯,林疏月轉身就走。
目的達到了。
趙卿宇似乎被甩了一巴掌,女孩兒尖聲哭叫聒噪不已。林疏月推開門,被冷空氣撲一臉,心裡的鬱氣散了些。
輕鬆嗎?
並不。
但林疏月覺得,能平白被欺負。
「林疏月!」身後趙卿宇果然氣急敗壞追過來,一把掐住她的手,睜著紅眼呵斥:「你滿意了!你滿意了!」
「滿意。」林疏月他想要的答案,「你能把我的行蹤告訴李嵊,就該想到有這一天。」
「你太惡毒了!」趙卿宇嘶吼。
林疏月看著他,目光筆直清亮,「趙卿宇,我從未想過害你。但你一次次做的事,太讓我寒心。既然我的安穩生活被破壞,那麼,你就陪我吧。我讓你下地獄,只是回到你該待的位置。」
一字一字,沒帶一絲感情,林疏月連看他的眼神都是空洞麻木的。明珠市每到過年都會下雪。
簌簌風雨飄在臉上,陰沉厚重的雲蓋住大片天。
今年的初雪,應該會來得更早些。
林疏月撥開趙卿宇的手,想走。
趙卿宇後知後覺,盯著她的背影忽然歇斯底里,「站住!」他掐住林疏月的肩膀,死死拖著她。
林疏月吃痛,「你放開!」
趙卿宇跟瘋了似的,停搖她,林疏月伸手去擋,敵過對方的力氣,差點踉蹌摔倒。
好不容易掙脫,林疏月向前跑。
趙卿宇哪肯放過,憤怒地追上來,眼見著就要落於下風,就在這時,「嘶——」劇烈的輪胎擦地聲響起,黑『色』賓士打著雙閃調頭疾馳而來。帶半點減速,車身直接橫到趙卿宇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車子離人到五公分,趙卿宇被嚇冷靜了,急忙後退絆倒在地。
車子再次啟動,急轟的引擎聲如野獸咆哮,是對他的警告。趙卿宇嚇得瑟瑟發抖,怕下一秒碾壓而來。
車熄火。
魏馭城下車,一身黑『色』呢子衣如肅穆的夜,濕寒天作背景板,氣場越發壓制『逼』人。
魏馭城牽緊林疏月的手,領著她把人送上副駕。直至車開,他都沒有看過一眼趙卿宇。
車裡暖風送香,隔絕一切雜音。
林疏月垂著頭,一語不發地坐著。
魏馭城亦一路無言,直至十字路口的長時間紅燈,他的右手越過中控台,掌心覆蓋於女孩兒的手背。
「凌厲勁兒哪去了,嗯?」他聲音帶著有分寸的笑,寬解著她的心。
林疏月轉過頭,啞著嗓子問:「你覺得我很壞嗎?」
魏馭城笑,「止壞,還又悍又虎。」他低頭點煙,薄薄『迷』霧荼眼,窗縫的冷風攜煙味遠走,車內仍是沁人的海洋淡香。
「但我喜歡。」停一秒,他淡聲:「適合當正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