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原來什麽都不是（三）
胡佳寧掩上了書房的門，轉身站定，緩了緩之後就捋了捋頭發，又正了正衣服，接著就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走到院子，她看到了兒子正坐在他自己的車子上，就走了過去，“峰峰，是過來看外公啊，怎麽也不事先跟媽說一聲，我們也好一起過來的。”
胡曉峰緩緩地抬起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說話。
胡佳寧的眼光向來銳利，兒子的這般表現讓她心裏不免微微地一緊，“怎麽不跟媽說話呢，兒子，啊？”
胡曉峰再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才慢吞吞地反問到：“那這個時候，你又是希望能夠聽我說到一些什麽呢，媽？”
胡佳寧聞言，緩緩地斂起了笑意，“怎麽了，剛剛是有什麽事嗎？”
胡曉峰當然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何等敏銳犀利的一個人，既然她已經是把方向都猜對了，那他也就沒有必要還要一個人獨自去苦惱了吧，“媽，對了，你就別再那樣假笑了，是的，我剛剛已經是全都聽到了。”
“你，和我。”
“我們倆啊，原來就什麽都不是。”，他似笑非笑地說著，一根手指還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一下。
隻不過這話剛一說完，他又立即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說得確實是刻薄了一些了，也是才意識到，其實自己母親此時的心情比起他自己的來，必定同樣不會好得到哪裏去的。
他們母子倆都是同樣的，從來也不曾想象過有朝一日這“名不正言不順”幾個字，也會是加諸到他們自己的頭上。
胡佳寧的語氣確實也在開始發冷了，“怎麽了，你這是？”
“就算是真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你這樣子是想要連你自己親媽都不要了嗎？”
她又很嚴肅地說到：“一起回家，所有事情我們回到家再說。”
隻是，她轉了個身，又立即微笑著向站在門簷下的阿東嫂點了點頭示意，然後才款款地走向了自己的車子。
胡曉峰看著母親的車子啟動了，先拐出了院子。
他轉過頭向另一個方向去看了一看，還是覺得自己確實也真地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的，也就不多想地跟了上去。
隻是跟在自己母親的車後慢慢地開著車，他剛剛的那種並不太情願的心情竟然就開始消退了，是啊，就是隻有他們母子倆了吧，他想。
可是，也全都已經晚了吧，他從小就一直享受著安逸，實在太過懶散安逸了，以致就完全地想不起來，也許還是應該要給自己定下一個有所努力的目標的。
而到了現在，又再要去談什麽從今往後就開始去發奮圖強，要踏實從頭好好地做起，就這樣的一些話，自己說給自己聽都會覺得有些好笑啊，因為他就感覺自己大概是沒辦法做得到的了。
所以，他真正可以依靠的人，確實，真地就隻是自己的母親了。
*
胡振邦看著胡佳寧半垂著雙眼，表現得有些畢恭畢敬地把書房門掩了過來，他的心情其實也依然是諸多交織，相當複雜的。
他確實並不至於鐵石心腸，可是他卻也從來不會讓善意泛濫。
他從來都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人，所以才可以從當年的一無所有，走到了如今是坐擁億萬的家產。
胡佳寧是到了今天才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世，而他自己可是從頭到尾都是比誰都要清楚的，所以，他又怎麽可能還會輕易地留下機會，允許了事情可能會在一夜之間就超出了他自己的控製了呢。
這麽多年在商場上的打拚，在所得到的經驗裏最突出的一條，那就正是不要輕信於他人。
是的，他一直都不曾對任何人說過半個字，但是深藏在他的心底裏的，就是一份一直不自覺地對於這個女兒保留著的謹慎防備，因為，她雖然是自己親自撫養成人的，卻也終究都不是自己的真正所出。
他確實也在開放的海外生活過不少的年頭，隻是作為一個華人，似乎就難以免得去會保留下了不少的傳統觀念裏的東西，那當中有普遍異議劃定為是好的，也有著所謂不夠那麽好的那一些。
就比如說，如果自己親生的兒子，就算他不過隻是一個敗家仔，就是要把他掙回來的所有家財都拿去給敗個精光，那他可以去向人哭喊家門不幸，也可以默默地隻怪責到自己的頭上，說自己的兒孫命實在不夠好，總之，要是親生兒子很不成材他會很痛心，卻就一定不會有著太多的被人算計了的不甘心了。
而他這個人啊，可就是特別地受不了這樣的一種不甘心的了。
他以前就時常地暗自感歎過了，就隻感覺到其實說到底了，自己最終也不過是孑然一身。
當年他回到了南城，雖然是遍尋不見湯以華，卻依然還是執意地留下來不再離開，就是因為心裏麵會想著，自己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他們相遇相愛的這個地方。
如若此生，他們真的是要不複再見，那麽這裏便是他能夠想得到的，唯一的，可以靠得她最近的地方了。
而當他後來得知她不僅還在，他們倆還有一個兒子，兒子又給他生了孫子，他又立即對於自己那也許在別人看來太過狹隘了的，對於胡佳寧的防備之心就完全地釋然了。
他甚至還會開始覺得，這根本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裏指引嘛，讓他終究還是有機會把這一點的家財留得給了子孫，而且自己的親孫子這麽地聰明上進，他還可以完全沒有了擔心。
這可是她與自己共同的孩子啊，到了此時他再又想著，仍然還是有些壓抑不住地激動。
在這之前，自大自私的他對於她今天的絕不原諒，確實就是完全地準備不足，他總是自以為隻要能夠再見得上一麵，彼此終究還是可以好好地把話說清楚的，可是她如今連眼神都不屑於多給了他。
所以，就算再見到了她，也見到了他們的親孫子，他卻，也終究不過仍然還是孑然一身而已，他還根本怨不得任何人。
他當初輕易地把她留下不管了，餘生就隻有剩下了失而不得了。
他一直在書房裏坐著，直到夜幕完全降臨，阿東第二次過來請他出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