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一朵花
剝開藤蔓,迎面吹來一絲夾雜霜露的寒風來,她打了個寒噤,放開藤蔓退後幾步。
此時已近十二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
只有出來時才感受到玄墨的山洞裡有多暖和。
她左想又想,總覺得自己不該跑出來被這冷風吹。
第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誤會一場,解釋清楚證明自己的清白即可,這麼害羞做什麼,這樣反而顯得自己初出江湖,什麼都沒經歷過,沒什麼見識似的。
第二,做出不對舉動的是他,該道歉該出來吹冷風的是他才對,怎麼現在她卻跑出來了。
再說了,這幾天她裡外進出操持忙碌,怕他高燒不斷燒水敷熱毛巾,夜裡睡不好時刻盯緊他一絲不舒服的呻吟導致黑眼圈加重的是她;吐了一身血跡給他脫掉外衣洗掉污漬是她;他難過得食水不進,她怕從鎮上買來的食物涼掉,親自生火給他熬粥……
雖然照顧別人笨拙些,怎麼說她也是有功勞的。
越想越覺得不應該這樣,她氣沖沖回到房間。
「喲,你回來了!」
玄墨正歪在床上舉著酒杯愜意品飲,見她回來斜睨一眼說道。
不知他什麼時候下的床,還取來了自己的酒杯。
清醒前一刻還在發燒,好不容易把臉養得現出點血色,他就自在地喝起酒來,趙青沐見這一幕心上有些惱。
「你才剛好些,現在喝酒,不怕身體受損,舊傷複發么?」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任性時,雨天淋成落湯小鳥,晴天晒成包公,好好一白嫩嫩小姑娘非要整成男孩一樣粗糙,可沒少讓孫燕犯愁。
現在,她終於理解眼前有不聽話之人的懊惱。
玄墨面對她的責問愣了片刻,轉而才有所反應。
只見他悠悠下床,走到她面前,雙眼有些迷茫,又有些吃驚。
他當著她的面把酒杯放在桌上,把墜到肩下的衣服穿好,裸露的胸膛遮住,抓起她的手,摘下戒指開了門,轉身走去外面。
「喂,你……你就這樣出去,外面很冷……你不穿件衣服……」
他不聽,眨眼間門關上,趙青沐的大喊也被阻斷在裡面。
走到藤蔓前,他的腳突然踏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一彎腰,他看到了自己的那把匕首。
撿起匕首,他落下袖子好好一番擦拭,然後當寶貝似的揣進懷裡,接著掀起藤蔓,嗖地沒了身影。
石室內,趙青沐氣哄哄地盯著門的方向卻無可奈何。她沒了開門磁石,現在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這扇門,只好坐在石凳上生悶氣。
好個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傢伙!也不想想是誰救的你,雖然是我打傷的你,但是這些日子我對你細心照料,傳送那麼多真氣給你,付出的早就贏過我欠你的了!
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不是身體里氣息亂竄高燒燒死,就是氣血阻滯活活冰死,再者就是昏迷不醒無法動彈被餓死……
現在可好,剛撿回一條命來就敢這麼折騰,還敢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把我晾在這裡……
她像是遇到了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但確實心裡不是很暢快。
過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這些日子快變成了管家婆。平時沒那麼多話冷言冷語的她現在不僅話變多了,人也變得嘮叨細心了。只要發現他有任何對自己不好的行為舉動,她比他自己都上心。不知是因為他答應過自己要幫她再次混入魔宗找墨一要一個說法,還是因為他確實很需要人照顧。
此時,玄墨正在外面林間飛速穿行。
這幾日他有所恢復,他要試驗一下自己究竟恢復了幾成。
不過一盞茶時間,他回來了,回到山洞遍布藤蔓的入口。
腳剛踏上洞口的石頭,眼前一黑,天暈地轉,他不得已扶住石壁讓自己站穩。
看來還沒恢復五成,是自己太心急了吧!
他心道。
手裡捏著一株剛剛綻開的紫色小花,他打開了石室的門。
那是他從林中穿行而過時,猛然瞥到的一枝與眾不同的,住在這裡這麼久頭一次見到的稀奇花朵。
他想著女孩子可能都愛花,隨手采來準備送給她的。
門開的那一刻,趙青沐從凳子上跳起來道:「你去哪了?你沒事吧!」
看她一臉焦急的樣子,玄墨心裡很是好奇。
他活這麼大,頭一次有人為他這樣著急,他有點不敢信。心中第一反應則是想著她可能是裝出來的。
但是看她雙目又急又喜的神色,怎麼看都不像是裝的。再加上她也沒有要裝出來的動機,而且自己一旦有事她的復仇大計便也隨之成了泡影,所以他還是信了她。
「我出去一趟,這個給你……」
當玄墨把手中的一朵剛剛盛開,嬌滴滴的小花遞到趙青沐面前時,她驚一瞬間驚訝得張著口不知該說什麼。
為什麼他要送我一朵花?
「這……為什麼要送我?」
她心裡很多話,包括你去了哪裡的答案,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外面有沒有魔宗的人?你有沒有遇上魔宗的人之類的問題頓時壓下,轉而問出口的全是有關這朵花的問題。
她被這朵花迷住了。世間沒有哪個女孩子是不愛花的。
趙青沐的眼神直直地看著花,此後片刻也未離開過。
玄墨能看得出,她喜歡這花。
「不要的話我可以扔了。」
趙青沐趕緊接過花,仔細地打量起來。
這是一朵很奇特的小花,可以說不只是她很多人一生都沒有見過的小花。它像一個大大的鈴鐺一樣,連起來的五片花瓣十分規則,花瓣很厚,仔細的話能看到上面的小絨毛。
一時間,她眉頭開始聚攏。
「好漂亮的一朵花,可惜它很快就會枯萎了。」
玄墨能聽出她話里的失落之意。
不知緣何,他心裡居然跟著起了一絲凄涼。她是在哀嘆這花離了根莖,沒了養分,被人這樣奪取了生命,一聲也只能有這一次盛放了。
人總是這麼殘忍,輕易便奪取了別的生命……
一些不好的記憶立刻應景應情出現,他很快鎖起了眉頭。
女人真是麻煩,就不該跟女人打交道!
他心裡憤憤地道。
……
次日,早上,趙青沐從石桌上醒來時發現玄墨早已沒了人影。
石床上,只有一張被子打開了一角,安靜鋪在那裡,平平整整的。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想從他留下的蛛絲馬跡知道他去了哪裡。
可是,圍著石門,桌椅壁櫥繞了幾圈,她也無法從中看出一點線索,無奈她只好坐回椅子上。
現在,是我被囚禁起來了么?為什麼被關在這裡寸步難行的是我。
她心裡嘲諷道。
半晌,石門緩緩轉動,出現了玄墨的身影。
他的一身灰衣沾染了濕寒的露珠,下擺濕了一大片,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冷氣。
再仔細看的話,能看到他袖口上隱約沾了泥漬。
「你這是……去了哪裡?」
趙青沐既擔憂又驚奇地問。
他一個大男人,一早搞成這樣,總不能是和她小時候師兄弟們一樣,去地洞里捉松鼠了吧!
「我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魔宗的人。」
話罷,他脫去外衣,徑直走向床邊坐下,然後安靜打起坐來。
趙青沐見他打坐運功,馬上身上有了蒸騰的熱氣,便再不擾,退回自己身後桌子旁坐下,繼續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