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那還能被叫做臭石頭嗎？
見西野蓮音察覺到了她們的存在，尚子在旁邊低聲問道：“香橙大人，我們不過去嗎？”
她們是在中京區的大街上無意中遇見那西野蓮音和井上中中的，基本算是純巧合，沒有什麽刻意的成分——伊吹香橙畢竟是鬼王，怎麽可能為了教訓一個普通人就特地去跟蹤對方，這世上真沒幾個人夠資格讓她這麽重視。
接著，在見到二人之後，尚子就發現香橙大人的表情發生了變化，看起來似乎很高興，但又和正常的高興不太一樣，是一種夾雜著某些恨意與怨氣的高興，感覺像見了什麽仇人一樣。
不過這少年有資格被香橙大人當初仇人看待嗎？應該沒到那種程度把？
她有點不太明白，但也不敢問。
而另一邊，看著遠處表情詫異的西野蓮音，伊吹香橙眯起了眼睛，舔了舔嘴唇，嘻笑道：“不，我們不過去！那個公園裏有很好玩的東西，比起那個在鬼屋裏嚇唬我的臭子，公園裏的東西要更重要一點。”
完，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河畔公園，轉過身邁入陰影之中，“那子就先讓他平安無事一會兒好了，等我把公園裏那個破銅爛鐵解決了，那子我再慢慢教訓也不遲。”
……
見茨木童子帶著她的惡靈仆從忽然走掉了，西野蓮音有些意外，他白的時候在文化祭上看這姑娘氣成那個樣子，還以為她剛剛多半要衝過來和自己拚命的，心裏還十分緊張，結果她非但沒找他拚命，甚至連罵都沒罵，反而轉身就走了，讓西野蓮音有些摸不著頭腦。
茨木童子的脾氣原來那麽好的嗎？這麽快就消氣了？
不過她沒靠過來那自然是最好的，西野蓮音現在的心思都花在了井上中中身上，暫時也沒空去處理茨木童子的事情。
“好了，我和爺爺他們過了，他們不介意你進來。”片刻後，中中從河畔公園裏的漆黑樹林後麵走了出來。
西野蓮音聞言點點頭，快步跟上，手裏還拿著個袋子——這裏麵裝的是之前在街上買的那一大袋紅豆大福，原本是打算帶回家給京子和雪女吃的，現在他改了主意，打算直接當見麵禮送給中中的爺爺。
既然打算和中中成為朋友，那麽自然也該和中中身邊的熟人搞好關係才是。
夜幕低垂，河畔公園裏唯一的光亮就是洗手池旁邊的路燈。西野蓮音跟著中中向樹林的深處走去，到了臨近河岸的位置，眼前出現了一片較為開闊的空地——這地方就在樹林後邊，緊挨著鴨川，感覺無聊的時候叫上十幾號人來這裏垂釣都綽綽有餘。
這地方周圍有一圈屋子，都是用紙箱、木板、鐵皮還有防水塑料拚湊出來的，看上去頗為簡陋，大概也就勉強能遮風擋雨的程度，而中間的空地則燃燒著一處篝火，篝火邊上零零散散的擺放著桌椅板凳，一些六七十歲的老人正坐在各自的桌邊閑談，大約十幾人的樣子——這營地裏的流浪漢數量不少啊。
“你就是中中的朋友吧？”一個老人坐在篝火邊的椅子上，和顏悅色的問道。他看上去大概六七十歲的樣子，頭發基本全白了，身上穿著陳舊的衣服，手裏則拿著一瓶酒。不過這酒雖然看起來隻是普通的廉價貨，老人的態度倒是十分心翼翼，喝了兩口後就把蓋子蓋上，大概是剩下三分之一準備留著下次喝。
“嗯，我是西野蓮音，您好。”西野蓮音趕緊走過去。
“我叫井上航生，是中中的爺爺。”井上航生溫和的笑了笑，“中中沒什麽朋友，同齡人也不愛和他玩兒，西野君你願意和中中做朋友真的很讓我高興。不過這孩子性格耿直了一點，如果他什麽地方沒做好，希望西野君你能多多海涵。”
完，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感覺第一印象頗為不錯——這年輕人走過來的神態動作都很恭敬，晚輩之禮也相當周全，並沒有因為對方是個流浪漢就有任何怠慢，放在如今的年輕人裏麵已經很罕見了。
“那一定的了。”西野蓮音客氣道，旋即把手上的禮物送了過去，井上航生也沒推辭，接過來看了一眼，有些驚喜的微笑道，“出町雙葉的紅豆大福嗎，聽人提起過，但還從沒吃過，西野君真是太客氣了。”
居然還準備了禮物，這個年輕人不錯啊，很不錯！
“哪裏，一點意思。”西野蓮音看到老人臉上的濃厚的笑意，咧嘴笑了笑。糖衣炮彈嘛，不一定要直接正中目標的，打到目標身邊的人身上也一樣有效果。
“西野君請在這裏隨意活動吧，這裏老家夥骨子裏都是不錯的人，就是性格冷淡了一點，希望西野君等會兒不要太介意。”井上航生微笑道。
“好。”西野蓮音對井上航生這個老頭子印象挺好的，溫和得體，彬彬有禮，雖然是個流浪漢，但修養方麵倒是絲毫不差，也不知道這付喪神正氣凜然的性格是不是和井上航生的教育方針有什麽聯係。
緊隨其後，他又將目光投向了空地上的其他流浪漢，不過這些流浪漢就沒有井上航生這種和藹可親的感覺了，在察覺到西野蓮音的視線後，他們閑聊的聲音很快輕了下去，其中幾個老流浪漢還看了他幾眼，雖然沒表露出什麽敵意，但冷硬的排外情緒還是很清晰的傳達過來了。
西野蓮音也不在意，到一旁揀了個凳子坐了下來，而中中很快就坐到了他的旁邊並道：“失望嗎？”
“什麽失望？”西野蓮音沒聽明白。
“這地方啊，以前也有人跟著我過來瞧瞧的，但他們很快就不來了，一些孩子的父母也勒令他們不準和我走得太近……所以我一直都沒什麽朋友。”中中平靜的道，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似乎在陳述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
“還好，我對這個不在意的。”西野蓮音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問道，“對了，井上爺爺是怎麽成為流浪漢的？”
“好像是因為欠債，其他爺爺似乎也都是這個原因。”
“原來如此。”西野蓮音點頭，看來確實是上世紀泡沫經濟爆炸後被波及到的那些人。
不過他對日本流浪漢的了解也就僅限於此了，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問道，“目前你們的收入來源隻有撿垃圾嗎？”
中中年紀太也就算了，其他流浪漢難道整不出點別的收入來源？
“基本是這樣的。”中中道。
“沒法打工嗎，而且政府應該也有發補助金的吧？”
“打工需要登記住所，但是爺爺他們都無家可歸，沒人肯要他們。”中中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道，“政府的補助金……那個大家都不領的，無家可歸的人要領補助金就會被強製關到收容所去，還要按照那邊的規定作息來生活，完全失去自由，像監獄一樣，所以大家都寧願不要這份錢。”頓了頓，他繼續道，“而且就算勉強租了一個地方住，補助金大家也懶得領，因為太少了，還規矩多，不允許有任何奢侈消費，去年附近有個老爺爺就因為夏太熱，買了個電風扇，被定義為奢侈消費，結果他的補助金就取消了。”
西野蓮音不話了，他對日本流浪漢的了解還是比較淺薄的，眼下聽完這番敘述，也覺得沒什麽法子了，隻能愛莫能助。
不過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有什麽辦法能幫幫這裏的人嗎？哪怕不是從“熱心市民”的角度來考慮，單單隻考慮中中這邊的好感度，他似乎也該做點什麽才對！
想到這裏，西野蓮音微微提高嗓門問道：“請問這裏的大家……吃過晚飯了嗎？”他的聲音不上洪亮，但吐字還是很清晰的，可惜空地裏的流浪漢們就像沒聽見一樣，並沒有人給予理會，態度相當淡漠。
見狀，西野蓮音有些無奈的走到了井上航生旁邊問道：“井上爺爺，這裏的人都吃過晚飯了嗎？”
“有的人可能沒吃。”井上航生沒明白這年輕人問這個幹什麽，但還是扭頭問了一聲，“你們誰還沒吃晚飯？”
“我！”
“我還沒吃，今沒什麽收獲，隻能不吃飯了。”
“我也是。”
空地上幾個無精打采的老人立馬回了一句，隨後瞥了一眼西野蓮音，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他們的冷漠態度其實並不是針對西野蓮音而來的，這更多的是源自於某種自卑心理——流浪漢本來就是經常被歧視的群體，和主流社會人群有代溝，這個營地對於流浪漢們而言算是一個抱團取暖的地方。而西野蓮音突然闖進了營地，流浪漢們很擔心被這個年輕人瞧不起，為了維護脆弱的自尊心，便下意識產生了抗拒情緒，打算用冷硬的態度把這年輕人勸退出去。
不過西野蓮音倒是不在乎這群老流浪漢們的態度，在確定了大家都還沒吃晚飯後，他又問道：“井上爺爺，這裏有廚具嗎？比如鍋碗瓢盆什麽的。”
“廚具倒是有一些，我們偶爾也會自己做飯吃……”井上航生有點不能理解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西野蓮音微笑道：“實不相瞞，我其實有在爺爺的店裏幫廚，對料理也算略懂，如果大家還沒吃晚飯的話，我打算做一頓飯給大家嚐嚐，當然，食材調料什麽的我可以現在去買。”
聽了這話，井上航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年輕人還真是有趣啊，竟然能想出用做飯的方式來和那群臭石頭一樣的老家夥們溝通！不過他一會兒恐怕還是要失望了，那群老家夥如果真的因為吃人嘴軟就接納了他的存在，那還能被叫做臭石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