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母女
從學校回來後，葉安瀾便拿著一本曆史教科書，在樓前尋了一處樹蔭遮掩的座椅坐下，一邊溫習功課，一邊耐心的等待著母親的到來。
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每次出門都要先安排好家裏的大事小情，來到這裏大概就中午了。每次都是這樣，所以，葉安瀾也不著急，在樹蔭下安靜地溫習著功課，不一會兒便沉浸在書的世界裏。
當時針滑到11點整時，葉安瀾腕上地小手表適時的發出了響聲。她站起來伸伸略微有些僵的手臂，左右晃動了幾下腰肢，抬頭望望湛藍的天空，然後慢慢在林蔭下來回走動著並默默記憶著剛才的功課。
約莫11點半，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樓前，一個臉色有點蒼白的中年婦女從車中走出，臉上病態的蒼白，絲毫掩不住她的優雅和美麗，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可以想見年輕時她一定是個讓無數男人為之傾心的大美女。仔細看，她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到葉安瀾的影子。
“瀾瀾。”她優雅地往那一站，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望向不遠處的少女，輕聲溫柔而又寵溺地道：“是不是又等了很久？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家裏等就行，就是不聽話。”
葉安瀾循著聲音抬起頭，眼中露出了一絲驚喜，她歡快的衝過去，像一隻歸林的乳燕，跑到轎車旁邊，撲進中年婦女的懷裏，撒嬌道：“老媽，你怎麽才來啊，我可等你半天了。”
蘇麗娟用手輕柔地摩挲著葉安瀾的頭，慈祥道：“是是，媽媽不好讓你久等了。”說著捏捏葉安瀾地小鼻子：“是誰說讓我慢慢來，她不著急的？”
“是啊，等老媽多久都成，我不是怕時間太晚了把您餓著嗎？”葉安瀾抱著母親的胳膊笑嘻嘻地說道。
“你這小嘴兒真是越來越會討人歡心了。”蘇麗娟寵溺道。
看著媽媽蒼白的臉，葉安瀾心中一痛，她關心道：“老媽，你按照醫生的交代，按時吃藥了嗎？”
“按時吃著呢，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多少年的老毛病想徹底好也難。”蘇麗娟望著女兒關切地眼神欣慰地笑了。歲月催人老真是一點不假，那個十幾年前抱在繈褓，看著她蹣跚走路，咿呀學語，牽著她的小手送她上幼兒園、小學的小女孩，不知不覺間已成長為聘婷少女。而自己，看看自己纖細的手臂，不盈一握的腰肢，羸弱的身體，蘇麗娟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多少人夢寐以求自己這樣的身材，可是自己多想長胖一些，紅潤一些，健壯一些，好讓老公和女兒放心。
“老媽，您又走神了哦。”葉安瀾衝著母親曖昧的笑道：“是不是想我老爸了？”
“你這個死丫頭，沒大沒小，看我不擰你的嘴，居然連媽媽也敢打趣兒。”葉安瀾的話讓蘇麗娟的臉上瞬間爬滿紅暈。
“老媽，老佛爺，您消消氣啊，不氣了，不氣了……”葉安瀾又是道歉，又是撫著母親的胸口給她順氣，臉上卻一絲害怕也無，依然笑嘻嘻。
“你呀，就貧吧，口無遮攔的以後嫁不出去，有你哭的時候。”蘇麗娟一邊數落葉安瀾，一邊懊惱道：“唉，都怪我和你爸對你太民主，看，這慣的，唉……”
葉安瀾一看不妙，急急告饒：“媽媽，我錯了，我錯了，以後我改，保證改啊。”
“你啊，媽就是擔心你。”蘇麗娟是真的擔心女兒，女兒雖說是在小鎮長大，可自小家境優渥，尤其他們夫妻隻這一個孩子，那是比城市的孩子還要嬌養的。親朋好友們都說孩子沒被他們夫妻養歪真是不容易，她和老公也是感恩的不行，可隨著女兒的長大，他們的擔心也日勝一日，尤其是女兒和她那個同學郝承天之間的糾葛，想想就憂心不止。
“媽，您放心吧。”感受到母親內心的深深擔憂，葉安瀾鄭重地道：“不管如何，我都會好好生活的。”
蘇麗娟拍拍女兒的手，道：“瀾瀾，我和你爸不可能跟你一輩子，尤其是媽這不爭氣的身體……唉，我啊，盼著能夠看到你結婚，盼著能見到我的小外孫就滿足了。”
葉安瀾拉著蘇麗娟的手，撒嬌道：“媽，我還想讓您給您外孫看孩子呢，哪能見到您外孫就滿足呢，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沒羞沒臊。”蘇麗娟嘴裏說著葉安瀾，目光卻柔和無比，感慨萬千，今生自己嫁了一個好老公，生了一個好女兒，已經知足了，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女兒平平安按，然後嫁一個疼她愛她的老公，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媽，嫁人生子天經地義。”葉安瀾繼續她的沒羞沒臊：“以後我成家有了孩子您不給看誰給看，所以，為了您外孫，您也要把身體養的棒棒的。”
蘇麗娟禁不住女兒的嘮叨，道：“行行，媽聽你的，聽你的！”
葉安瀾咯咯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媽媽。”
“好了，先把我給你帶的東西拿下來，其它一會兒回家再說。”蘇麗娟對葉安瀾說道。又轉頭對司機和藹道：“李師傅，到家喝口水再走吧。”
“不了，何經理還要用車，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我的媽啊，您老拿這麽多東西幹什麽，這些我什麽時候才能吃完，您是不想讓女兒回家了？”葉安瀾邊從車上拿東西，邊歎。
蘇麗娟寵溺道：“也不多，都是你喜歡吃的，不是還有葉青嗎，你倆也吃不了多長時間。再說了，這些東西也放得住。”
葉安瀾指著一些新鮮蔬菜，苦笑道：“這些菜可放不住。”
蘇麗娟點點頭，道：“這些啊，是我們今天做飯用的，當然放不住了。”
葉安瀾吐吐舌道：“老媽，這也太多了，我們吃得完嗎？”
蘇麗娟道：“不是還有葉青嗎？”
葉安瀾：“可是葉青回家了。”
蘇麗娟：“那就咱倆吃唄，你就多補補，在學校你也吃不上什麽好的，今天就補回來。”
葉安瀾苦笑連連，道：“老媽，咱們先把東西搬回房間再說。”看了一眼要插手的蘇麗娟，又道：“您就歇著吧，我來就可以了。”
蘇麗娟不服氣地說：“怎麽著，你還覺得媽不如你了，就你這小身板也想和你媽比。”
葉安瀾吐吐舌頭，笑道：“行行，您比我強，但今天您把機會給我，讓女兒盡盡孝心。”
蘇麗娟揮揮手，道：“咱娘倆誰也別爭了，一人一半，放完東西，我們也該出去吃飯了。”
葉安瀾不解道：“菜這麽多，中午我們還要出去吃？”
蘇麗娟得意道：“當然了，這都要十二點了，做飯來不及了，關鍵是我想吃王婆家的蔥花餅。”
蘇麗娟推開門，看著有點淩亂的房間，轉頭說道：“瀾瀾，你都多大了，也不知道把房間打掃幹淨點，這要是日後嫁人了，還不被你婆婆天天嘮叨。”
葉安瀾一頭黑線，這哪跟哪呀，怎麽就扯到婆婆了，本姑娘今年才17歲，嫁人還不知道何年何月呢，於是撒嬌道：“老媽，您就這麽急著把我嫁出去啊。”說完還不忘假裝抹抹眼淚。
蘇麗娟將東西放到客廳一角，然後語重心長的對葉安瀾教導道：“人的習慣都是日常一點點小事日積月累出來的，你現在也許覺得沒有什麽，等日後形成了習慣再改就難了。媽不想把你嫁出去，但是女兒大了不嫁人那哪兒成？”說完，又打趣道：“再說了，別看你現在說不想嫁人，過幾年說不定你比我還著急呢。”
葉安瀾眼角有點濕潤，道：“媽，我才不想嫁人呢。”
蘇麗娟看看葉安瀾，心裏道：還不想嫁人，哪天那個郝承天轉過彎兒來，看你還嘴硬不？但嘴裏卻道：“那是你還沒有碰到讓你心動的，碰到了，你就不說了。”
葉安瀾放下東西，拉著蘇麗娟的手，笑道：“我要是看上了讓我心動的，就把他帶回家，讓你好好瞧瞧，行了吧？”
蘇麗娟點點頭，道：“那是當然了，我們就你這一個女兒，不替你把好關怎行，再說了，你老爸的家業總要交到一個可靠的人手裏的。”
葉安瀾撇了撇嘴，不屑道：“就咱家這點家當，也值得您和我爸費心。”
蘇麗娟皺了皺眉頭，自家不能說家財萬貫吧，但提起來也是響當當的啊，更何況這偌大家業是老公白手起家掙來的，女兒怎知其中的艱辛。她不滿道：“哦，我家瀾瀾還看不上啊，等你能賺夠這麽多，再瞧不上我們這點家當也不遲啊。”
以葉安瀾重生人的眼光，還真瞧不上這點家資，不是她不知父母的辛苦，而是她早已見過了大世麵，眼界難免就高了。她自信道：“你就拭目以待唄，不出十年，女兒我就要賺十倍百倍的家資出來。走了，我們去吃飯。”
蘇麗娟隻當是她開了一個玩笑，對，就是玩笑，還十倍百倍的家資，錢是很好賺的嗎？真是不當家不知賺錢難，何況是一個連家都收拾不好的人，道：“不用急，我先幫你收拾收拾屋子，把帶的東西放好，再去也不遲。”
葉安瀾是真的不想讓母親太勞累了，於是搶著說道：“不用啦，您老就歇著吧，一會兒回來，我會收拾好的。”
“那我總要把東西放好吧，有些東西放冰箱外麵是要壞的。”蘇麗娟也知道這是女兒的一片好心，她也不想讓女兒養成好吃懶做的習慣，所以，也就由著她了。
“嗬嗬，我來幫忙。”如果一個月以前的葉安瀾，她還真不覺得母親做這些有什麽，可現在她是真不想讓父母再為她操勞了。
“呦，看來我操心了，想到瀾瀾都準備了這麽多菜了。”蘇麗娟打開冰箱的門，看到冰箱裏擺放整齊的蔬菜，不由好奇道。隻見冰箱的最上層，幾塊排骨放在盤子裏，看成色排骨燒製的相當不錯。
“小瀾，葉青的廚藝見長啊，瞧這排骨燒的色香味俱全啊，畢業後，你也該向葉青學學。”
葉安瀾聽著媽媽嘮嘮叨叨說個不聽，心中不但不反感，反而覺得滿滿的幸福。隻有失去過才知道珍貴，但是有些錯誤，生活從來都不再賜予改過的機會，她也曾經後悔過，為什麽當初沒有靜下心來好好聽聽媽媽的嘮叨，為什麽當初她是那麽愚蠢無知，以至於錯過了媽媽的愛。現在重來一次，她不會再讓遺憾出現。
“媽，這不是葉青燒的菜，你把她想的太厲害了。”葉安瀾道。
“哦，不是她啊。”蘇麗娟用指尖輕輕掐下一點肉放入嘴中細細品嚐後，說道：“也是，這道菜她燒不出來，這火候恰到好處，不是一個小姑娘可以掌握的了的。你在哪家買的？這排骨的味道和我熟悉的其他幾家都不一樣呢。”
“為什麽非得是飯店買的才能吃到？”葉安瀾對於吃貨媽媽的評價很自豪，她毫不掩飾心中喜悅。
“昨天家裏來客人了？”蘇麗娟作為一個過來人，作為一個縣一中曾經的才女，從女兒的表情中和話語中豈能猜不出一點東西。
“對，昨天家裏來了一個同學。”葉安瀾表情自然地說道。
“是個男同學？”蘇麗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試著問道。
“嗯。”葉安瀾點點頭，一點都沒有隱瞞的意思。
蘇麗娟第一感覺就是女兒戀愛了，第二感覺還是女兒戀愛了，她有點不太置信，女兒竟然放下了那個郝承天戀愛了？事先她是一點狀況都沒有看出來，女兒突然挑明這件事，看來是想向自己攤牌了，這個事兒得謹慎處理。想到這她問道：“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什麽時候開始的？老媽，您是不是想多了。”葉安瀾有點好笑。
“笑，還笑，他都到家裏來了，還為你做飯，你們的關係還簡單？”蘇麗娟看著沒臉沒皮笑著的女兒嚴肅道。
“來家裏吃一頓飯就是男朋友了？老媽，您也太老古董了。”葉安瀾繼續嬉皮笑臉道：“我可聽我爸說過，您和我爸沒確定戀愛關係之前，他可是老去我外公家吃飯的，所以啊，你真沒必要拿這個當回事。您也太小瞧我了，您女兒是那麽容易被騙到手的。我向您保證，我還沒有戀愛呢。再說，就是我想，人家也未必樂意呢。”
被女兒揭了老底，蘇麗娟也不惱，她從女兒的話中得出了一些另外的信息：看來女兒是看上對方了，而對方還沒有看上她。她倒是好奇這個人是誰，女兒的眼光她是知道的，一般人很難入她的眼，這些年也就那個郝承天入了她的眼，但那個人最後選擇了別人，讓女兒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心裏知道女兒還是愛著那個人，所以，突然出現一個男生，她也是很奇怪。
“哦，老媽很好奇這個人是誰？”
“你認得。”葉安瀾有些羞澀道。
自己認得的還能是誰？能讓女兒露出小女兒嬌態的又能是誰？蘇麗娟暗暗歎息，這真是一對冤家啊。
“瀾瀾，承天這個孩子品性不錯，重情重義，有擔當，是個好的，但是他有女朋友，我記得叫蘇雅是吧。”蘇麗娟嚴肅地說道：“所以，他再好媽也不同意。
蘇麗娟是不在乎什麽門當戶對，她更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品性，如果不是這樣，她當年也就不會選擇葉福軍做老公了。一開始知道女兒的小心思，因為她認可郝承天便沒有阻攔。
葉安瀾已經做好迎接老媽的疾風暴雨了，可是等來的卻是風和日麗，此刻有點小小的幸福，她俏臉微紅，道：“對，是蘇雅，可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蘇雅已經和承天分手了。”
“所以，你轉班，是因為你覺得自己有機會了？”
“老媽，您也太小瞧您女兒了，我是認為自己有機會了，但轉班更多的是因為我學文科更好，更有前途罷了。再說了，愛他，我也要跟得上他前進的步伐才行啊。”
“媽也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哪個少女不懷春？所以愛一個人沒錯，但不能迷失自己，更不能使用下作手段。”蘇麗娟語重心長道：“既然你說郝承天和蘇雅分手了，那我不阻攔你，但我希望你記住三點。”
“老媽真開明。您說，我聽著呢。”葉安瀾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安定下來，笑靨如花道。
“第一，記住自己現在的身份，不要因為戀愛影響了學業，學業才是你現在的最要任務；第二，記住不要輕易把自己交給對方，女孩子要自尊自愛，才能讓對方也尊重你愛你；第三，不要太過執著，事不可為時，要懂得放棄。”
“我知道了。”
“我不擔心第一點，你是我的女兒，我了解，對你的自製力我很有信心。我擔心第二、第三點，因為太愛了，就有可能做出一些傻事，但最後受傷害的卻是你。因為太過於執著，而不肯放手，就有可能錯過了其他美好的事物。”蘇麗娟歎了口氣，猶自不放心道。
“您放心吧，就算您女兒想犯傻，承天未必給我機會呢。”
“但願吧，該說的我也說了，你明年就要成年了，有自己的自由和選擇。有時間，請承天到家裏吃頓飯吧。”
“什麽身份啊？”葉安瀾驚喜道。
“什麽身份，當然是同學了。想過我這關可沒有那麽容易。”蘇麗娟沒好氣地說道。
“哦。”葉安瀾有點小小的失落。
“瞧你那點出息。”蘇麗娟數落道。
“媽，再和您商量一件事？”
“不用和我商量了，你自己做決定就行。不就是讓承天住咱家另一處房子嗎？隻要不是你被拐騙走了，這都不算事。”
“您怎麽知道？”葉安瀾第一次體會到了曾經縣一中的才女的聰慧了。
“你都說了，人家不喜歡你，但又為你做了一桌飯菜，為什麽呢？也隻有這一點了。”蘇麗娟斜睨了女兒一眼，有點恨鐵不成鋼。
“還是老媽聰明，但是我還要和您說一聲，咱家的房子這一年都交給我了。這間房子呢，過兩天還有可能再住進來一個同學。”
“走吧，吃飯去。老媽相信你是一個聰慧睿智的人，會處理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