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7章 孤家寡人

  大殿之中。

  趙御民被押走了，他將會被關入天牢。

  新軍的將領們也走了，他們將會率領新軍士兵們撤離行宮。

  同時他們會向士兵們解釋，趙御民乃是亂臣賊子，並且重新給士兵們灌輸忠君的概念。

  剛才還熱鬧一片的大殿，一下子安靜下來。

  不僅大殿之內，就連大殿之外也一樣。

  寂靜無聲。

  靜得彷彿這個世界都凝固了一樣。

  偌大的空間之內，只剩下了聖上和高力兩人。

  龍椅上。

  聖上疲憊地坐著。

  他很清楚，自己又要失去一個兒子，這讓他難免也會感覺到一陣心痛。

  他太蒼老了，心痛之餘忍不住又打了個盹。

  「呼——呼——」

  聖上的鼾聲緩慢響起。

  高力依然還恭敬且安靜地站在身邊，耐心候著。

  這使得看上去彷彿整個世界就只有高力陪伴在他的身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高力確實是聖上身邊最親近的人。

  從聖上還年幼的時候，高力就是聖上的童年玩伴。

  高力和聖上的關係，甚至比妻兒都要親密。

  這幾十年來，聖上身邊的女人換過一波又一波，他還下令賜死過兩個，甚至就連皇后也被他廢過一個。

  而聖上子女，也同樣和聖上無法真正親密。

  那些皇子公主，要麼對聖上充滿恐懼和害怕，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犯錯。

  要麼對聖上充滿討好和巴結，想要通過聖上手中的權勢來達成他們更大的目的。

  更有甚者，直接同聖上反目成仇。

  譬如當初的趙天翼，譬如如今的趙御民，他們都徹底和聖上撕破臉皮站在了聖上的對立面。

  甚至就連聖上的親生父母，也和聖上有著仇恨！

  當年的皇儲之爭，先皇和先後根本不喜歡聖上，甚至厭惡聖上的陰沉、算計和狡黠。

  先皇和先後想要立一位仁厚明君，而不想立一位城府太深，生性涼薄的人來繼位。

  為此聖上差點被廢，甚至差點被殺！

  多虧聖上拚命反抗，最終從眾多兄弟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了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

  故而，可以說聖上對於父母、兄弟姐們、老婆孩子都沒有一個可以真正信任的。

  皇者孤獨。

  自古如此。

  古時的君王喜歡自稱「孤」、「寡人」等稱呼，莫過於此。

  當今的聖上，同樣孤獨。

  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只有高力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但是高力也很清楚，自己也從來沒能真正得到過聖上的信任。

  聖上已經不會再信任任何人。

  高力還能站在聖上身邊，一來是聖上念舊，二來是高力乃是一個閹人。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那就是高力還有足夠的價值站在這裡過了一陣。

  聖上身軀一顫，再度清醒過來。

  「御民他……」

  聖上幽幽開口，顯然還沒能完全清醒過來。

  高力急忙回答：「回稟聖上，殿下已經被押走了。」

  「他將會被關入天牢，聽從聖上發落。」

  聖上聽到這話，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他的臉上，再度浮現出痛心的神色。

  「哎……御民是朕最喜歡的兒子，但是朕真的沒想到，他會背叛朕。」

  「雖然朕是會讓他受一些磨難，會將他交給軒轅國將發落，但是朕也會用盡全力保他性命。」

  「可惜這孩子以為朕是唐朝的唐玄宗，在面對驕兵悍將時保不住楊貴妃。」

  「於是他就想要兵諫！」

  「帶兵包圍行宮！」

  「甚至想要讓手下強迫朕下旨！」

  說到這裡，聖上龍顏大怒。

  他的手掌，再度猛地一拍龍椅扶手。

  「你說，這讓朕怎麼能放過他？」

  「即便他是朕的兒子，可是朕也不能徇私枉法！」

  「他該死！他真的該死！」

  聖上蒼老的臉上，滿是怒容。

  他的呼吸十分急促，使得嘴鼻邊枯白的鬍鬚不斷被吹動。

  過度的憤怒，使得聖上面色變得蒼白起來。

  他忽然面上呈現痛苦，緊緊捂住自己的心臟，額頭上也迅速浮現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一旁的高力見狀，急忙驚叫起來：

  「聖上！聖上您沒事吧？」

  「御醫！御醫快滾過來醫治聖上！」

  「要是聖上出了什麼事，我一定要把你們統統殺頭！」

  隨著高力的大叫，只見從後殿之中迅速跑出了一支醫療隊。

  這支醫療隊將各種設備儀器快速推了出來，迅速對聖上進行急救。

  一時間，大殿裡頭忙碌成一團。

  高力雖然武功絕頂，但是醫術方面他並不擅長，所以他只能站在一旁看醫療隊成員們救治聖上。

  看著躺在龍椅上接受救治的聖上，看著他那虛弱、蒼老，彷彿隨時會死的模樣，高力的心都揪緊了。

  高力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願聖上老死的人。

  聖上的妻兒、兄弟和親人們，表面上一個個恭恭敬敬，但是暗地裡都已經在巴不得聖上早死了。

  一個帝王如果在位時間太長，他的兒子們都會厭煩，巴不得帝王早死。

  古時康熙乃是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在位時間長達六十一年。

  但就是因為他在位時間太長，惹得皇子們十分痛恨。

  甚至皇太子都忍不住抱怨：「古今天下，豈有四十年太子乎？」隨後皇太子聯合大臣，想要推翻康熙。

  最後康熙搶先出手廢黜皇太子，並且將皇太子關押在咸安宮之中直至死亡。

  這樣父子相殘的慘劇，在皇家之中層出不窮。

  如今聖上在位不過四十多年，就已經有趙天翼、趙御民兩名皇子作亂，至於其餘的皇子是否還有野心，那其實也不難猜測。

  只有高力是真心希望聖上活著的人。

  因為他的權力、財富和地位，全都是和聖上捆綁在一起的。

  高力知曉，這些年來他得罪了不少人，也有太多人看他不順眼。但是礙於聖上的權威，沒人敢動高力。

  一旦聖上不在了，那麼那些人就會想方設法來收拾高力。

  可以說聖上駕崩之日，也將會是高力完蛋之時。

  所以高力想方設法，也一定要保障聖上能夠平安活下去。

  過了一陣，醫療隊的治療已經結束。

  聖上的狀況，看上去已經緩和了不少。

  高力匆匆走到一名身穿白大褂的老者身邊，焦急發問：

  「元國醫，聖上怎麼樣了？」

  這名老者，便是宮廷御醫之首，號稱元國醫的元青。

  高力低聲說道：

  「還請元國醫如實相告，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才能更好服侍好聖上。」

  元青聞言，卻還是沒有開口。

  聖上的健康可不是小事，而是關乎天下穩定的大事。

  這種事情，怎麼能隨便對一個閹人太監說呢？

  高力見到區區一個御醫膽敢不給自己面子，這讓他的眼中浮現出絲絲陰冷。

  這時。

  聖上虛弱的聲音傳來：

  「元青……說吧。」

  「朕也想……知道……朕還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