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尋覓賦
合少分多兮,何方尋定局?聚少離多兮,何處覓南枝?
慕容覆從容未見過這般狠絕的他,心中驚異,也不免生懼。
她緩緩去撫他執劍的右手,輕聲道:“周玄。”
他神色頓時柔和了許多,以堅定而溫柔的雙眸凝視著她,道:“莫怕。”
他的目光如同一顆定心丸,她愣了一瞬,言:“他們人多勢眾……”
他打斷她,“你信我嗎?”
“嗯。”她毫不猶豫。
“那便跟我走,我定為你殺出一條血路!”他眼波似水,言語卻如利箭。
言罷便用左手牽住她,閃身臨門,以一劍徑滅了門口守著的十數人馬。
那劍氣無聲無色,僅於木門上留了一道不易察覺的縫隙,於那些人頸上劃了一條發絲粗細的紅痕。
一時間沒了聲響。
慕容覆呆望著紅木門上的痕跡,未發覺有何變化。
門口的人不曉發生了什麽,隻覺自己頸處略有些不對。
周圍的人隻看見他們定住不動,卻也是不明所以。
前麵有人挪了個腳,頭顱便“咚”地落了下來,旁邊的人欲轉頭張望,腦袋便如下雨般紛紛墜了下來。
軍心霎時亂了。
宇文周趁勢破門而出,一劍直中那首領要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拔出,使得鮮血噴灑如瀑。
他嫌髒似的避開,卻無人敢近他身。
雖隻是個十來歲左右的少年,可此般狠絕手法誰又見過?
他以劍作刀、俯身撤腿,在地麵劃了半圈,再於正中直劈,便見得周圍近百人紛紛被震起傾倒,暈了過去。
慕容覆怔住。
自他第一次救她之時她便知他武藝不凡,卻從未料到是這般境界。
甚久才發覺自己已被宇文周攔腰攜上了半空。
到底他們人多勢眾,院外居然圍了一圈弓箭手,一支支鐵箭直向他們襲來。
宇文周心道不妙,忙用劍氣去擋那重重飛箭。
可他又不是三頭六臂,哪裏擋得過來?眼見那箭正對慕容覆心口而來,他當即側身一擋,使那箭身在他左肩紮了根。
他忍痛不語,硬是帶著慕容覆突出重圍,一聲口哨喚了黑曜飛奔而來。
他左手擋箭、右手執韁,好在那群人未帶馬匹,他們才得以暫逃一劫。
末闔古城深處,有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坐在黃沙上,旁邊立著一匹曜黑的駿馬。
“那群人想來是官兵,我們投棧定是不妥,委屈你了。”周文道。
慕容覆蹙眉看他,甚是無奈,“我怎會委屈?倒是你這傷……”
“小傷罷了,不妨事。”周文笑笑。
未待慕容覆開口,便聞得黑曜“憤憤”一聲以示不滿。
慕容覆挑眉,“阿曜都嫌你太過逞強了。”
宇文周滿麵尬然。
“我幫你吧。”慕容覆扯開他左肩已被鮮血浸濕的衣袍。
玄衣下本是不明顯的,可一旦揭開了這障目之物,他肩頭的殘破與她手上的血色便更是觸目驚心。
上一次她中刀流血不少,可那時她早已神智不清,如今親眼目睹這場麵,方明白人於冷刀寒箭的脆弱無力。
“別發愣,直接拔!”
“等等。”慕容覆收手去黑曜身上取了桂花酒過來,“你且先忍忍,師父說這種傷需以酒烈之,才不易惡化。”
“嗯。”他合了眸。
他倒氣定神閑,可慕容覆已是滿頭大汗了。
她將周圍的血汙擦了擦,含了一口桂花酒,噴在箭傷周圍,隨後從袖口扯下一塊幹淨的布子,上了千生百轉膏,半墊在左掌下抵著他的背,右手握著箭身。
她閉了眼,手上微微顫抖,汗水浸濕了她的領口。
她深提氣,猛得一拔,然後忙用布將傷口壓住。扯了一圈袍邊布,將他上衣褪了一半,仔細包紮好,再給他將衣服搭上。
宇文周緩緩睜開眼,“多謝。”
慕容覆這才鬆了神色,輕笑道:“你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那你怕是還不清嘍!”宇文周調笑道。
“大不了……”慕容覆欲言又止,轉了話題,“方才那些人恐怕不是官兵,我在行院的事,隻有……”隻有慕容府的人知曉。她顧忌她的身份,猶豫著是否開口。
“慕容府,對麽?”宇文周看著她笑道,“方才那些人不是說了嗎?以你的年紀來看嘛……我猜你便是慕容府的大少主——慕容覆吧?”
府外之人皆不曉她是女兒身,現在教他知道自己是慕容覆也無妨,況且現在慕容府已……失勢!
“周玄,那些人說慕容府怎麽了?”慕容覆突然反應過來,頓時慌了神。
宇文周一時失語,望著她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們說,朱……陛下下旨……誅慕容氏九族。”
慕容覆隻覺胸口悶極,連話都是抖著說的,“那慕容府現在……”
“你且莫慌,慕容幫主文成武德,不會有事的。”宇文周摸摸她的頭,“我去慕容府上看一眼,你且安心。”
“你有傷在身,況且這是我的家事,我隻有親眼瞧見了方能安心。”
“你去了隻會自投羅網,我這點傷不礙事的,是吧,阿曜?”宇文周看向黑曜。
黑曜默默背了身去,不情願地應了一聲。
慕容覆垂首歎息,看向他道,“那便多謝了,來日我定當湧泉相報!”
“那我可記住啦!”宇文周挑眉笑道。
他又一騎而去,卻不知這一去,要到何時才能再相見。
宇文周走後不久,便聞得古城中傳來窸窣聲。
莫非城中有人?慕容覆心下一緊。
她舉起火把向那聲響處走去,生時眼前一黑、火把落地,被罩進了黑麻袋中。不待她掙紮便被繩子死死捆住,拖向了城中。
她不知那人模樣,隻聽得那聲音蒼老而尖滑,陰笑道:“哈哈哈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集齊第一千個人啦!雖是瘦小了點,但我這把老骨頭可以保住啦!哈哈哈哈!”
那袋中似有迷藥,慕容覆不久便沉沉昏了過去。
宇文周回來之時,城中僅剩一攤殘火堆和一串深深的足印,他本想循這足印去尋,可漠中風大、形勢變幻,出了城,便了無蹤跡。
自此,再難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