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寒水刑
臥龍之下寒氣聚,地城之端水牢結。
言回真人斂了神色,不語。
宇文周繼續道:“如此說來,我們阿覆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功過相抵……”他搓了搓指尖。
“周玄,不必如此!”容覆止住他,“功不掩過,我自會承擔。”她態度堅決。
“好。”言回真人凜神,將拂塵一撣,“回教後,你二人各受九日寒水之刑,三年之內,不得出教!”
說罷,轉身扶了扶額,歎道:“下去吧。”
一眾人立馬擁上來將長生扶了回去,路過容覆與宇文周之時,礙於玄武潭那一恩,倒也沒人說什麽閑話。
容覆回了房,才雙膝一軟,癱在榻上。
宇文周嗤笑,“我看你方才硬氣得很嘛!怎麽一回來就撐不住了。”
容覆抱住腦袋,“莫再提了,我當真要窒息了。”
他一笑,略顯艱難地側身躺下。
“謝謝你方才替我求情,不過要真的將功抵過,我隻怕是承受不起了。”
“知道你會不肯,那花胡子老頭兒也不會答應,我特意將此事提出來,不過是想你受的這個罰更值當一些。”他向她挑了挑眉。
“你倒是有心。隻是此一別又要三載光陰……”
“怎麽,你舍不得我了?”宇文周勾起唇角,“你若是舍不得,便跟我回家吧。我府上財力頗豐,在一方也算小有勢力,定虧不得你!”
家?
那裏終究不是她的家。寄人籬下雖然比在扶風教要好過得多,但那一切都太過虛幻縹緲,眼前之物紛繁美好,她卻是抓不住的。
也許隻有切切實實在扶風教迎難而上,她才能找到歸屬之感,慕容氏才有望。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淡淡一笑,“三年,你等我三年,若三年之後我在麒麟大會之上能夠有所成就,我便去找你。”
“好,三年之後,我在周府等你。”
不屈於命運,不居於安逸,這便是他所欣賞的慕容覆。相比於將她困於他的港灣下,他更願意看到她在海浪裏搏擊,找尋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
扶風教,地下城。
容覆與長生被刑使領到了地下城,此處位於臥龍河的正下方,卻因遍鋪赤焱石而不顯陰潮,反倒熱氣蒸騰,烘得人頭昏腦脹。
這位刑使對他們還算客氣,恭恭敬敬地替他們除了路障、擋了凶徒,一路帶著他們去了寒水牢。
那裏並未鋪赤焱石,故而越是靠近那處,便愈覺寒氣逼人。
地下城的盡頭之處便是那九口寒水之牢,陰寒之氣極盛,似將別處阻隔的濕冷盡數聚於了此處。
刑使道:“此牢名日‘凝往’,意在凝結往夕,其水深及頸,每兩個時辰會沒頂一刻,稱為‘念來’。二位,請!”
兩人各自下了水牢,立時便有鐵鏈將他們的手腳拴住,麵上也瞬時結了霜。
刑使道:“每日會有人來為二位送一頓餐食,那我便退下了。”
寒水將二人浸得震顫不休,容覆僅有宇文周予她的一些玄力護體,而長生本就重傷未愈,聚不起氣來,此刻的二人麵上已是發了紫。
“師……師兄,你冷嗎?”容覆顫抖著問道。
“凝神!”長生合了雙眸,“這寒水之刑最考驗人的意誌力,稍有鬆懈,便會被寒氣侵蝕。”
……
聞人襲原想著女扮男裝做個普通的麒麟堂弟子,可她的美人之相太過明顯,到了門口便被人發現了破綻。
好在此時恰逢教主出山,扶風教主說她筋骨奇佳,便收了她做聖女,還為她在西峰之巔辟了一處溫泉做私園,名曰“芙蕖殿”。
芙蕖殿背靠一條高約三十尺的天然水瀑,下方聚了一潭池水,水中生著無莖的藕粉色芙蕖,便是有名的“芙蕖池”。
芙藻池兩側是極為雅致的竹製閣樓,原先是個賞景的地方,教主便著人將裏麵收拾了一番,添了些雅件進去。
下麵新送了八名十多歲侍婢上來,她將她們安置妥當,安排了殿中事務,便匆匆趕去了地下城。
……
他們浸在寒水之中的時間仿佛漫長得沒有盡頭,卻又感覺光陰似箭,很快便到了第一次念來的時候。
二人本已被浸得幾無知覺,卻突聞身下水流湧動,將平靜的水麵掀起了波瀾。
他們的四肢被鐵鏈拴住,上下動彈不得,便隻好眼睜睜看著水位不斷上移。
從頸下沒到了下巴,又從下巴沒過了口,正待他們欲以鼻子呼吸之時,那水麵便瞬間沒過了鼻尖。
腦中的血液一並涼了下去,寒意一下一下地撩撥著神經,水壓又不斷地向上逼近,就好像死亡一樣。
一刻的時間於習過龜息之法的長生而言並不算多,可容覆就不同了。
時間方過了不到其五一,她便直覺頭昏腦脹,想要浮到水麵之上呼吸。
可無論她怎麽掙紮,都掙不脫那些玄鐵製成的鎖鏈。她隻覺自己的氣力在飛速地消逝,連知覺也一並沒了。
“參見聖女!”外麵的跪拜之聲隱隱響起。
“帶我去見容覆。”女孩熟悉的聲音悠悠地蕩進她的耳畔。
“聖女……這裏是地下城,您進去恐怕不妥。”
“教主不是說,我在這扶風教中可以暢行無阻的麽?”女孩的聲音略顯無辜。
“確實如此,可是這裏怨氣太重,隻怕您……”
“無妨,你隻管帶我去見容覆便好,有什麽事我來擔著。”女孩溫溫道。
“是!”
聞人襲趕至凝往,卻見九潭寒水幽幽地靜在那裏,沒有半點起伏。
“人呢?”她看向刑使。
刑使神色慌張,結結巴巴道:“聖……聖女,此刻是‘念來’的時候,水麵會沒過他們的頭頂,一刻之後便會下去的。”
“一刻?人在水中待上一刻還能有命活麽?”聞人襲憂心忡忡。
“這……這便是因人而異了。”刑使低下頭。
“阿覆耐不了那麽久的,快把水降下來!”她鎖緊眉頭。
“這……這不合規矩啊!”刑使搓了搓手道。
“規矩哪能抵得上人命?你快把水降下去,上麵若怪罪下來,你便報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