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契靈主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關心我、在乎我之人?
容覆隻覺心頭悶得幾近窒息,身子也微微顫抖著,一腔心緒千絲萬縷不知該如何說出口,索性將腦袋埋進了膝間。
他知她不易,她年紀雖小,可要背負的東西卻太多太多,所以她不允許自己落後,也絕不能落後。
隻是亡人已故,對她縱然有期望,卻也不願她將自己折磨至此;何論生人尚在,更希望她能平安快樂地度過此生。
交天樞撩起衣袍陪她靜靜坐著,又拾起玉笛輕輕吹著舒緩的調子,好令她慢慢平靜下來。
容覆的氣息漸漸平穩,便聞她淡聲道:“我娘曾也有一支這樣的玉笛。”
交天樞微怔,將玉笛輕擱下,道:“是我不好。”
“無妨。”她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好久沒聽過了,倒是有些懷念。”
交天樞見她並不回避,便道:“想家了麽?”
“想。家還在的時候,我總覺得那裏太冷漠、太殘酷,看到別的孩子與父母談笑玩鬧,我羨慕得不得了,常幻想著可以逃離那個並不美好的地方。”
她苦澀一笑,“可當它真正消失了,我卻愈發地懷念那裏,再痛苦,至少是一個歸屬;父親和母親待我再嚴苛,可我至少知道,我做什麽,是有人看到的,是有人指引的。他們告訴我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若他們還在,我就不會像如今這樣,自己一步步去摸索、去嚐試,錯了,便從頭再來。”
交天樞不語,隻靜靜做一個傾聽者。她願意說,便是好的。
她笑笑,“天樞師兄,你知道嗎,母親的玉笛,我隻見她吹過一次,是在我三歲那年的上元節,那時候父親也在。我們一家三口手拉手走到鳴沙郡的市集上,父親給我買了一串好大的糖葫蘆,我小心翼翼地將它用雙手攥住,和他們去了鳴沙湖畔。
大漠的風很涼很涼,吹得鳴沙湖都起了皺,可我卻並不覺得冷,隻想永永遠遠和他們坐在那裏。
母親吹著玉笛,父親哼著小調,而我就坐在他們中間,捧著那串很大很大的糖葫蘆。我輕輕舔了一口,那股甜意便直直湧入我心尖。人家都說三歲的孩童不記事,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許是上天眷顧,留了那一段最美好的回憶給我。”她抬頭一笑,將淚水強行憋了回去,長紓一口氣。
交天樞正想開口安慰她,卻見她突然看著他笑道:“所以我要拚盡全力讓自己變得強大,讓那些毀掉我家的人付出代價!”
交天樞點頭笑道:“我知道。不過凡事須得有個過程,倘若太過心急,難免會遭到反噬。”他頓了頓,道:“我受人所托,務必要護你周全。”
她呆怔地看著他。
他一笑,“是他。我先前總擔心他來曆不明,對你另有所圖,可前幾日與他見了一麵,才確信他待你不假。”
“他也去了‘九州群英會’?”
“或許吧,我在會場之上並未見到他的身影。是那南沽城的大少主想要對我使用偃術,他便特意尋我提醒,不過他主要是怕我出事,你在扶風教便沒了照應。”他輕笑。
“偃術?”容覆眉頭微皺,怎麽會傳到南沽城去的,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頸側,“你可有事?”
他輕取下她的小臂,抿唇一笑,“無礙。”
話音未散,對麵的西峰便突然傳出慘厲的求救聲。
二人齊齊起身,容覆卻一時眩暈,險些摔倒,他忙扶住她道:“你先回屋歇息,我去看看。”
……
西峰,破霄堂。
交天樞趕到之時,莫瀟瀟雙瞳變白,正提著長劍四處殺人。
她武功不高,可破霄堂的弟子礙於她的身份不好下手,便有不少人都被劃了一身傷。
破霄堂之中血跡遍地,一片狼藉。
莫戟飛身將她製服,用縛妖索捆在一根石柱上。
交天樞上前點了她的昏睡穴,可她卻依舊瘋了似地張牙舞爪。
魂魄不歸本體,交天樞心中一驚——偃術!
原來那日宇文全還留了一手,果然在那副碗筷上做了手腳。
他當即燃起安神香,請莫戟將莫瀟瀟平放在榻上,以縛靈針強行將她定住,便去了一百零八屋。
這扶風教之中,隻有她一人懂偃術。
容覆帶著一本《偃術秘譜》去了破霄堂,與交天樞二人全力救冶莫瀟瀟。
她伸手探至她的頸側,緊了眉道:“這與我們在未城碰到的偃術並不完全相同,但應該師出同門。本該是攝魂魄以控靈體,而這個卻是隻控魂魄,由魂魄主導肢體。”
交天樞點點頭,“周玄也說那宇文全是在此術上做了加工。他還說,此術除施術者無解。”
容覆點點頭,“能施術便能解術,那你是怎麽避過的?”
交天樞拿出周玄給他的玄石遞到她手中,“他說此石雖無法解術,卻可以避術?”
容覆一怔,接過玄石仔細端詳一番,又掏出自己頸上掛著的那塊玄石,置在一處對比起來。
“這是?”
“這是我生辰的時候父親給我的,你看這兩塊玄石是不是有些相似?”
兩塊玄石都是至玄之色,表麵頗為粗糙,雖然容覆的那塊色更深、質更密,但紋理都差不多。
交天樞點點頭。
她腦每中閃過那晚在天嵐閣地牢的畫麵,她伏在他肩頭瘋了般地啃,隨後有一滴血珠落到這枚玄石之上,白光一閃,她的血蠱便解了。
她握住手中的玄石,道:“或許我可以一試。你信我麽?”
交天樞點點頭。
她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滴在玄石之上,便見得四周泛起了微弱的白光,隨後她閉上眼,按照《偃術秘譜》上的解術之法去做。
隻見靈煙圈過莫瀟瀟身周,再順著她的七竅緩緩流入,隨後徐徐流出,直直地穿過屋頂,飄入雲霄。
交天樞掀開她的眼皮,瞳孔已然恢複了正常色。
……
千裏之外,一個黑袍男子捋了捋多年未理的胡須,望著雲端一聲長歎:“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