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加更)第一百零二章:造訪(1)
司徒靜儀年紀尚小,也沒有生養過,相比之下,自然是懿妃更適合撫育。然而……就算她抬出這個理由來,太後亦可以索性將皇子養在長樂宮!再等著司徒靜儀稍稍年長、在宮內攀上了高位,便可名正言順地把孩子交給她。
懿妃是不自量力!
就不怕到時候事敗,皇太後會如何處置你!
我想到此處,已經十分心驚了。
皇後麵上依舊沉穩著,她先是頓一頓,而後又露出笑意來:“懿妃心意可嘉。不過……”
她緩緩地拿了茶盞來吃,一壁用蓋兒劃開茶葉沫子,一壁淡淡地道:“皇上疼寵珍妹妹,幾乎每日都要去小坐。太後娘娘亦十分關照,時常遣了懂接生的老嬤嬤去照料、探看。本宮瞧著,珍妹妹有皇上與太後這二位的庇佑,自然比什麽都妥當。懿妃妹妹且放心就好。”
懿妃的麵色霎時有些泛白。
皇後說得一點不錯,葉桃衣雖病弱,但她是萬萬用不著擔心的。皇帝寵愛,太後看重,這樣的福氣哪兒找去。也正因此,滿宮裏人人對她的肚子恨得咬牙,卻沒一個人膽敢有動作。
就連皇後,她亦是有賊心沒賊膽。
珍芳儀今日又告了假。幸而她不在,否則旁側的妃妾們定會用刀子一般的目色來瞧她。
懿妃終於無言以對。
皇後麵上的笑意更濃,十分和氣地道:“那懿妃就專心看顧二皇子就好。”
懿妃的麵色已經是慘白了。
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最壞的結果……
晨省很快散去。我們向皇後行禮告退。
這一日又是平淡無奇的一天。宮裏頭紛爭層出不窮,我作壁上觀,瞧著一早上皇後與懿妃的口舌角鬥。然後我回瓊宮去,照例看看閑書,繡一方手帕來打發時間。
不過晌午時分,鳳儀宮的宮女又來求見我。這一回來的不是袖音,隻是一個裝束平常的二等宮女,估計就是平日裏傳話的人。她與我笑道:“皇後娘娘請您去鳳儀宮。”
尋常的傳召而已。我應下了,急急地梳妝好,就跟著這位宮女出了瓊宮。
到了鳳儀宮時,皇後的鳳駕停在宮門處,我愣了一愣,就見皇後從宮內步出,上轎,而後吩咐我道:“咱們一塊兒去長春宮。”
我有些不解:“長春宮是懿妃居所,娘娘您若有事,傳召懿妃就是……”
何必親自去呢。
皇後則笑道:“皇上今兒在懿妃宮中用午膳。”
皇後並不是喜好奪寵的人,她年近三十,再怎樣也不會得到夏侯明的喜歡。
遂此次前去長春宮,還要帶上我,定是另有目的。
我們遂一路同行。皇後的鳳輦是十六人抬的,與太後一般大小。她身後的儀仗排布開後,幾乎要阻塞了宮內寬敞的六棱石子大路。我隻是婕妤位分,仍然是無法乘輦,我隻能跟在鳳駕之後,如侍奉的宮女一般行走。
仰人鼻息,卑微至此,我一輩子都處在這樣尷尬而不知羞恥的地位中。當年大太太時常把我當丫鬟使,繡東西不必說,端茶倒水打簾子抬凳子我都沒少幹。其實我還不如伺候大太太的宋媽。
我亦習慣如此。我是個沒福氣的,不千方百計地倚仗人,侍奉人,我可要如何存活呢。
長春宮距此較遠,我們走了半個時辰才到。長春宮的宮門外果然停著皇帝的龍駕,小安子等幾個禦前的內侍也垂首侍立。
小安子見是皇後鳳駕,不敢怠慢,忙小跑著進大殿通傳。
我跟在皇後身側步入長春宮。殿內正在布膳,夏侯明與懿妃分坐案幾兩側。
懿妃起身給皇後行禮,我亦給夏侯明與懿妃行禮。夏侯明不料到我們會來,微微一愣,也未有什麽不快,就笑著一一叫起。他還朝宮女們吩咐,命多加一些菜上來。
其實,夏侯明總有一種喜歡看戲的毛病。他對後宮嬪妃間的傾軋了如指掌,卻懶得去幹預,更多的時候他喜歡看著我們相爭,自己在一旁如看熱鬧一般。
我看得出來,懿妃的臉色頗有些不善。
她不僅僅是厭惡皇後,更是厭惡我們在這個時候登門造訪。說起來,懿妃在潛邸時就是不怎麽受寵的,又沒有子嗣,到如今,她的寵比寧妃都要差很多。若不是因太後扶持,她早不知成什麽樣子,怎可能還撈到了宮權。
夏侯明已經不大傳她侍寢,隻間或來長春宮坐一坐,用個午膳。今日夏侯明好不容易過來,我們卻來煞風景。
雖心內憤憤,她仍是勉強笑著將位子讓出來,自己則侍立在皇帝身側。
皇後緩緩地落座,我守著規矩亦不敢坐,隻在夏侯明的另一側侍立。
宮內的規矩和民間相似,說起來,皇後是正妻,我們隻是妾室。皇後與皇帝夫妻用膳,妾室就如下人一般,要起身服侍,不能入席。
夏侯明淡淡地擺一擺手,道:“一家子人吃飯,就不必立規矩了。”
我與懿妃這才敢坐下。
皇後笑說:“臣妾今兒來,就是想與懿妃妹妹商量一些瑣事。恰好皇上也在,我們就順道蹭個膳。”
我知曉,皇後不會平白帶我來,定是有所圖謀。不過,我看著眼前這滿桌子的大膳,隻覺得食指大動。我是真心地想來蹭飯的。
夏侯明每一餐都是禦膳,九九八十一道呢。哪裏是我們平日裏的菜肴可比擬。
我懶得顧及皇後有什麽圖謀,隻喜笑顏開地不斷地伸筷子。那什麽醬鴨子,醬肘子,手撕雞,冬瓜燉鯽魚,瘦肉粥,恩恩都是好東西。我位分不高,醬鴨子最多隻能三天吃一次,今兒遇上這麽多大膳,我是欣喜萬分了。還好我早膳進得很少,這會兒有肚子,不虧待自己。
食不言寢不語,皇後要有事與懿妃商議,或有什麽別的圖謀,也要等到吃完飯。
我們一大家子人,都緘默地專心用膳,隻是皇後與懿妃要時常給夏侯明夾菜伺候他。
皇後與懿妃侍奉他多年,他愛吃什麽都十分熟悉。夏侯明被服侍地舒服,很是受用。
隻有我,專顧著自己吃,忘掉了我應該服侍自己的夫君。
醬鴨子隻有淺淺的一小碟,它就擺在我的手邊,我頻頻舉箸去夾。“食不過三”隻是對於皇帝的規矩,妃妾無需遵守,我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幾乎吃光了一碟醬鴨子。
當我把筷子叉到最後一塊鴨肉上頭時,那塊肉上猛然多出了另一雙筷子。
我抬眼一看,沒錯,是夏侯明。
唉,你也太不顧規矩了吧!我暗暗抱怨,明明肉上已經叉了一雙筷子,你又叉上去,這旁側還有皇後娘娘與懿妃娘娘在,你就不覺得難看麽!
關鍵是,我愛吃的東西你搶什麽搶!
我抱怨過,最終不得不放棄了這塊肉。然而,夏侯明也把筷子拿起來了,然後瞥了我一眼,開口道:“玉兒忘了自己的本分麽?”
我一驚,身子愣了愣,才想起他話中所指——他是指責我沒有服侍他!
回到這塊肉上,他的意思是,要我親手把肉送進他碗裏,就像皇後與懿妃所為!
我忙擠出一副抱歉的笑意,麻利地將鴨肉蘸了醬汁,又奉上蔥花與蒜末,最後夾到他碗裏。伺候人,我是很熟練的,也總能做得很好。
不過,夏侯明的麵色上仍是不滿。他放下了筷子,瞧著我,眸子裏的意味莫名。
我警鍾大響,恩?我伺候得不好?他不喜歡吃蔥花,或者不喜歡吃蒜末?
我發愣許久,夏侯明終於不耐煩,蹙著眉頭道:“比起珍芳儀,你實在差得太遠!”
珍芳儀?
這樣一提,我才漸漸明白過來——葉桃衣每每喜歡在他麵前撒嬌,用膳時,也喜歡拿筷子夾了送進他的口中。
我心內一時大驚,之後又是厭惡——這混賬,竟想要我送進你嘴裏?
夏侯明看穿我的不悅,他的眸子依舊盯著我,已經是含了警告的。
我無法違抗。他是皇帝,若我不從,那他有很多法子折磨我。
無奈,我隻能忍住厭惡。我起身,伸手去拿他放置在桌案上的筷子。
我很不想用自己的筷子給他夾,那是我心內的厭惡與排斥。
總之,我不喜歡他!
令我更為厭惡的是,夏侯明按住了那雙筷子,然後用眼角一撇我自己的筷子。
唉……
我和夏侯明在一塊兒的時候,事情一定會很糟糕,而且會糟糕地出乎意料。
比如現在,當我無可奈何地拿著自己的筷子,送一塊鴨肉進他嘴裏時……
他張大了口咬住鴨肉,同時咬住我的筷子,然後他細細地咀嚼鴨肉,且在我的筷子頭上肆意地又咬又舔!
夏侯明!
我快瘋了!
我想抽回筷子,無奈他咬得太使勁。我幾乎想要當眾辱罵他,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你到底是皇帝還是市井小民,你到底有沒有廉恥有沒有讀過禮義,你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舔我的筷子,啊啊啊啊啊!!!!
皇後與懿妃二人也是大眼瞪小眼的,甚為驚愕。
之後,這一餐我是徹底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