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手腕
然而下一瞬,我的手指倏地被人抓住。夏侯明一手握緊了我,稍稍俯下身子來瞧著我,麵色不善地道:“若不是因為你,朕今兒就用不著來瓊宮跑一趟。”
我心頭一驚,我知道他是在斥責我今日要偷跑去昭純宮的舉動。
我不禁有些委屈,道:“嬪妾事先不知道皇上的計劃……”
我的確不該去。夏侯明既然早有決策,我插手就是添亂。而且……若我被嫻容華抓現行,那才是一切都完了。太後直接審問我就能牽扯出皇後。
夏侯明冷哼一聲,拽著我的手往後一推,我差點跌坐在地上。
我忙穩住身形,瑟瑟地道:“嬪妾知錯了。”
“朕就是怕你會添亂!”他憤憤地抱怨我:“先前,朕好不容易讓你發了哮喘,臥床靜養。本以為你不出席中秋宴就能老實,沒想到你還是不老實!”
他說什麽?
我的哮喘……
原來如此啊……他是為了讓我老實地呆著,才故意設計,令我發了哮喘。
我明白了這事兒之後,前些日子對他的怨憤也消散了——其實他是為了保住我才這麽做。他在六天前看穿了太後的圖謀,然後他又明白皇後遭難一定會牽連我。
所以他才令我無法出席筵席,他怕我卷入這個可怕的陷阱裏。
可惜,我最終仍是要帶病前往昭純宮。他沒法子,又借著“臨幸”的幌子困住我。
我念及此處,心內不禁大惑不解——他為何要保住我呢?
他保住皇後,這一點天經地義。其一,皇後是他的黨羽,是威北侯家的女兒;其二,皇後育有大皇子與兩位公主,保住皇後就是保住他的嫡長子。若是皇後真的遭遇不測,後宮裏就再無人能夠抗衡司徒太後,這三個孩子也就岌岌可危,司徒氏也早晚會折騰出一個屬於他們的皇子。
可我呢?我算什麽?我不過是一個在夾縫裏生存的小卒子……
就在這一刻,我的衣領驟然被他揪住了。
又是這個動作……難道又要動怒麽……
我忙接著求饒,道不該插手此事。然而夏侯明卻沒有怒火,而是兩手抓著我的衣襟,手指挪到了梅花扣上頭……
他把扣子解開了。
秋日的衣裳還比較單薄,他隻解了兩件,便能夠順著我的肩頭往下扒。
我的鎖骨往下全露了出來,屋子裏明明沒有風,我卻覺得涼嗖嗖地,身上幾乎要起蔌傈。
“皇上!”我驚呼一聲,立即兩手掩住自己的身子。可夏侯明不鬆手,他竟然又將我腰間的絲絛給扯了。
他貼在我的耳側,噴著熱氣,喃喃地道:“玉兒,朕忍不住了。”
我霎時愣住了。
這麽些日子的波瀾不驚,如今終於要……
他的身上已經燥熱起來,半是喘息半是壓抑地道:“你今兒……好歹不是那麽厭惡朕了吧,恩?你以往都覺著朕是昏君……嗬,朕被冤枉了這麽久,真可憐……”
他渾身都是那樣的滾燙,那寬厚結實的胸膛,仿若燒成炭火一般要將我溶掉:“玉兒,朕以往不碰你,是因為舍不得……朕知道你厭惡朕,朕舍不得勉強你,舍不得看你哭,舍不得看你委屈……可是現在,朕……朕忍不住……”
然而正在此時,外頭的王德又催一聲:“皇上,六百裏加急……”
***
夏侯明很快就匆匆離去。
我一個人呆愣了許久才緩過神來。
還好今日事態緊急,朝政大過天……若非如此,我今兒真是躲不過了。
不過……若真的躲不過,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啊……
夏侯明他……
我以往全都錯怪了他。我隻一心認為他是暴君、昏君;而他又總是喜歡折騰我,我就尤其怕他,怕自己如方婕妤一般在房事上被他虐殺,但現在想來,他是不可能做這種暴戾之事了。
且我厭惡他,隻是因著他是令人不齒的昏君。但我如今見識到他的手腕與隱忍,我對他就隻有欽佩了。
對啊!侍寢這事情……
這哪裏是壞事呢!
若之前王德沒有催那一聲,若夏侯明真的要了我,我竟是會打心底裏願意的。
在中秋這事上,他竟還有些保住我的意思!一個真正嗜殺,暴虐的人不可能是明君,這些隻能是他的麵具……他不僅不是我的威脅,甚至是我的庇護!他既然想要我活著,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雖然我看不透為什麽。
或許我這個小卒子對他的大業也是一分助力?
總之他是要保我的。
我為此欣喜至極。我這個人最惜命,隻要夏侯明有了保我的心思,我的活路就大大地增多了。我以往把他列為嚴重威脅我性命的大怪獸之首,但現在才發覺他非但不是暴君,竟還是個明君;他雖然折騰我,但他並不會想處死我。他一不會賜死我,二不會因殘暴而虐殺我,三還對我有庇護的意思……
夏侯明從一個大威脅變成了一個明君,這真是我入宮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
中秋的這一晚,宮裏紛亂不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朝有六百裏加急的軍情連夜送進來,皇帝從寵妃金氏的床榻上爬下來趕過去處理政務,而皇太後則扔下了鳳儀宮的小產案子,急急地趕回長樂宮裏去,然後深夜召司徒氏的兩位小輩進宮。
第二日早朝,便有許多朝臣上諫,皆是為司徒將軍抱不平的。皇帝亦是對彈劾一事不肯苟同,當庭駁斥了幽州刺史的折子,並責罵其“胡言亂語”、“攻殲忠良”。
司徒一族把持朝政,十多年來跋扈慣了,這一遭碰上個不長眼的,當即憤慨異常。司徒族中幾位做官的族人立即請命,求皇帝處置幽州刺史;平陽侯、兵部王侍郎等人也紛紛附和。
其實,他們如此憤慨也不僅僅是因著跋扈——主要是因為,幽州刺史的彈劾實在太過分了。你若是彈劾“結黨營私”,這好歹說的是實話。可你彈劾什麽“私通敵國”,這說的是人話麽?司徒一族雖然野心勃勃、奪帝王權柄,但他們亦是實實在在的為大周效力的忠臣,怎麽可能去私通敵國?
大家都是受儒家禮教,忠義二字就是頭頂的天,不論是文臣武將,一旦被責罵說什麽“賣國賊”,天哪,你是要壞我的生前身後名啊!士可殺不可辱,這實在太過分了!
於是這一日的早朝上,所有的臣子都痛罵幽州刺史的誹謗。連那些並非是司徒黨羽的人也如此作為。最後,皇帝當堂下旨,將幽州刺史革職查辦。
唉,這一革職,還不是送去司徒將軍手裏查辦?可是死得夠慘啊……
幽州刺史因“汙蔑”之罪坐死。但夏侯明的殺戮並沒有結束,他大肆徹查朝堂,凡有“胡言亂語”、“罔顧尊上”、“構陷忠良”的官員,悉數被處置了。可以說是夏侯明因著司徒大將軍被構陷的事情一下子起了興致,要狠狠地整治汙蔑之風。
夏侯明一向暴戾,對臣子們常有殺戮,朝堂上下都知曉這一點,也見怪不怪。然而我卻是知道了夏侯明最隱秘的一麵,再看看那些因“構陷汙蔑”的罪過被處置的臣子,我便明白了——這隻是夏侯明的手腕而已。
他是借著構陷之事,借著自己“殘暴”的罵名,將那些不肯忠君的臣子們鏟除了!
我慢慢地理清了思緒,便越發覺著夏侯明城府太深、心思太可怕。一切都是幌子,不論是殘暴,還是昏庸,都是他竭力維護著的麵具。暴戾這樣的特點,隻會存在於昏君身上,他如此不顧賢名,一是為著令司徒氏放鬆警惕,二便是方便鏟除敵手。總歸他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司徒將軍見了還會高興呢,覺著皇帝越荒唐便越容易掌控。
還有前些年因著他的殘忍而被處死的嬪妃們,良妃,張貴嬪,方婕妤,祥嬪,林美人……皆是母家在朝堂上依附司徒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