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票滿600加更!第四十章:良心(3)
這時候,寧妃忙帶著二皇子跪下了,連連請罪。交泰殿是要緊的地方,二皇子竟能闖出這麽大的禍來,寧妃惶恐萬分,聲色都是顫顫的。
宮人們依舊在收拾,大殿裏已經一片狼藉了,好好地一個滿月禮,現在幾乎成了鬧劇。皇後的眉心突突跳著,她是操辦的人,少不得會被夏侯明怒斥。
嫻貴嬪的麵色也很難堪。皇帝不肯來入席就已經是沒臉,此時又出來一個二皇子來攪場子……她日後可真是沒有丁點顏麵了。可她連如皇後一般動氣的資格都沒有,她隻是罪臣之女,四皇子也被夏侯明冷落,她哪裏敢對寧妃、對二皇子露出不悅之色。
“二皇子……是怎麽回事!”皇後怒斥道。
“都是臣妾的錯,都是臣妾不好……”寧妃伏在地上,叩首不已。
此時,卻有一位年邁的臣子跪了下來,對皇後稟道:“娘娘,這交泰殿可不是尋常的場所呀。交泰殿走水,這……這實在是不吉……”
我側目看去,隻見是官居五品的禮部左郎中齊遠山大人。
這位大人是一貫主持大典的,皇子的滿月禮便派遣了他。此人年近六十,沒什麽才幹,隻一條就是對大周的禮儀、律令倒背如流,且性格甚是迂腐。說白了就是固守禮教。
他作為禮部官員,倒是很稱職的。
交泰殿的規矩我是知道的。如今走水,他站出來說什麽不吉,我並不覺著意外。
其實,連我這樣並不迂腐的人都覺著不吉……二皇子也是蹊蹺,怎麽就冷不丁地咳嗽了,且還恰恰把玉佩砸在那燭台上頭。
皇後眉色一凜,看了那位齊大人一眼,說了一句:“的確是不詳。”
“呀,這可了不得!”李嬪突地起身,上前道:“皇後娘娘,齊大人所言甚是呀!交泰殿是前朝所建,已經有五百多年了,有聖君庇佑著,這走水可是第一遭……這兒還供奉了大周的先祖,不容冒犯的!”
“二皇子常年抱病,莫不是因為不祥。”有人趁機竊語了一句。我回頭看去時,見是個極不受寵遭人遺忘的嬪妃。
皇後凝眉沉思許久,之後才道:“二皇子……就先將他抱下去吧,不要過了病氣給旁人。”又吩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去乾清宮細細地稟報了。”
這樣的變故令四皇子的滿月禮不成樣子。皇後撐著麵子,將剩餘的儀式一一走了過場,就散了。
二皇子被送回了怡和宮,寧妃則滿麵狼狽,顧不得回宮就脫簪代發奔去了乾清宮,要去請罪。我跟在皇後鳳駕之後步出,瞧見不遠處的李嬪麵露得意之色。
這李嬪……
寧妃最不喜歡與人交惡,平日裏除了被皇後不喜,其餘的嬪妃都對她沒什麽惡意。但就在兩日前,卻傳出李嬪因衝撞寧妃而遭責罰的事兒。
我那時就覺著不對,還以為是宮人訛傳呢,李嬪不懂事罷了,寧妃怎會挑起事端。
但現在瞧著,這事兒……
再想想那位竊語的嬪妃。她正是居在鹹福宮的錢貴人,和我有過幾麵之緣。
我和錢貴人的交集不多,但知道她是個謹慎的,怎麽會口出放肆之言來得罪寧妃呢。
這樣串起來一想,我就明白了——交泰殿走水,怕是寧妃自己的意思!
燭台都是插在案幾左右的,但隻有那惹禍的燭台上落著懸絲百葉宮絛的一角。火燒起來的時候,那貴重的錦緞燃得極快,但燃到半人高的時候被潑了幾小桶的水就熄滅。我思量著,是寧妃怕真的會燒到房梁引發大禍,將宮絛的上半部分用水浸濕了。
最重要的是,二皇子是體弱,但不是癡傻。他為何會好巧不巧地將玉佩砸到燭台上呢?除了寧妃,可不會有旁人有本事命令他這麽做。
寧妃煞費苦心,還刻意挑撥了李嬪過來落井下石;又吩咐了錢貴人來說一句放肆的話。
皇後平日裏就忙著抓寧妃的把柄,苦於寧妃謹慎無從下手;今兒好不容易有這麽好的機會從天上砸下來,怎能浪費?二皇子是不祥之人的帽子定會扣上一輩子了。
寧妃……她實在是個太過通透的人!自毀前程,無非是為著活命。二皇子隻有五歲,一個不祥的闖禍並不能夠處死或廢黜,但足夠他失去爭儲的資格。如此皇後就不會將他們母子視作威脅了……隻要二皇子能活下來,那些榮華富貴、天下霸業,都算得了什麽呢!
***
我的揣測不錯。
那一日寧妃在乾清宮中跪了許久,最後求得夏侯明一麵,不知都求了些什麽。但在第二日,夏侯明下了聖旨,削寧妃李氏的封號、位分,命她與二皇子離宮至千佛山,為國祈福。
這是最好的處置,畢竟交泰殿走水不是小事。又有嬪妃進言道“二皇子不吉”,若放過去了,前朝的老臣們還不肯呢。
我很是難過,我覺著我真的有些過分。我雖做了不少壞事,手上還染著幾條人命,但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會毀掉一個五歲的孩子……出宮祈福,且是離京城千裏之遙的千佛山,二皇子的人生還未開始,卻已經是青燈古佛的一輩子。
他是堂堂的大周朝皇子,竟要入佛寺……這都是我這個狠辣的女人一手造出來的孽。若不是我將寧妃逼上絕路,她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其實按著寧妃原本的打算,她會用幾十年的時間來隱忍,等新帝登基、改弦更張後為二皇子求一個閑散親王的位子。或是若運氣好,在夏侯明在位時就籌謀了,用一種巧妙而穩妥的方式令二皇子從爭儲的戰場上退下來。
可因著我的暗害,她被迫動用了最快但代價最大的方式。
聖旨下來之後,寧妃不敢耽擱,在第二日就悄然離宮。我瞧著皇後的樣子,怕是她也看清楚了裏頭的關竅,樂得寧妃能夠用這樣的方式抽身而退。
幾日下來,皇後的麵色都很輕鬆。但我卻是無盡的不安。
***
三月十二日時,各宮照例分了春裳與發飾下來。
我照例遣迎蓉領著幾個小宮女去內務府領份例。回來時,迎蓉的麵色卻很不好,進殿憤憤地與我道:“娘娘,這實在氣人,娘娘好歹也是正二品的妃位,內務府竟也敢糊弄咱們瓊宮了……”
她手上捏著一隻約莫八錢分量的金鐲子,呈給我道:“娘娘素日裏用的金飾,從來都是足量的赤金,何曾戴過摻了銅的……那起子小人,竟然欺瞞到娘娘身上……”說著又突地梗塞,麵露歉然道:“是奴婢唐突了,娘娘別往心裏去……”
自我被夏侯明冷落,東西六宮的嬪妃們與我為難的次數已經不少了。不過內務府的張總管,我平日裏給他的打賞極豐厚,理應是不會對我落井下石的……唉,也罷,根紅頂白的人多了去,多他一個不多。
索性就懶得計較了。
但就在第二日,數位嬪妃都去了鳳儀宮求見皇後,都進言道:
“昨日去內務府拿回來的金簪子,竟是摻了銀子的!”
“分下來的十二套蘇繡的宮裝,瞧著卻像是湘繡,難不成是內務府糊塗了……”
“那茉莉的熏香臣妾聞著味道差了些呢,莫不是去年的貨色……”
原來拿到不對勁的東西的不止瓊宮一家。眾人一一地把事情報給了皇後,皇後立即徹查此事,結果就查到了內務府織造司的兩位掌典姑姑頭上。
這二人都是新近提拔上來的五品女官,掌管金銀飾物、四季衣料等。但不曾想她們竟膽大包天,在主子娘娘們的份例上動了歪心思,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皇後一經查證,立即命照著規矩杖斃了。
皇後破天荒地與我說起了此事的處置,道:“儷妃妹妹是掌宮權的人,這事兒也合該聽聽。你瞧瞧,這些奴才是越來越膽大了,以次充好……宮裏的規矩多麽大,許久都不曾有這樣的事情了,杖斃也不為過。”
又命宮人取了一匣子金錠,賞賜給我道:“他們把妹妹的鐲子裏都摻了銅,都不能戴了。這些就贈與妹妹,回去多打幾套頭麵……”
我手上有些發僵,勉強笑著道一聲謝恩,接過了她的賞賜。
我心裏越發地不安。那兩個被杖斃的女官,正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其中一位林姑姑還是金家一個出了五服的親眷。
宮裏頭的宦官、女官,並不會有什麽兩袖清風的人。但這兩位姑姑卻也不是蠢材,就算要中飽私囊也不可能在主子們的份例上動心思,且竟還動得這樣明顯……就說往金子裏頭摻銅,這事兒就算要冒險去做,也該找手藝高的人來做,哪裏會被人兩三眼就瞧出真偽來。而旁的財路那樣多,克扣手底下小宮女的月例難道還不夠麽,偏偏不要命地把手伸到主子們身上……
是皇後在剪除我的羽翼了。
且是衝著我的宮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