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煮飯(1)
我這樣一壁給他喂粥,一壁說起了李氏的事情:“……禧小媛落水一事,臣妾已經查明白了,折子方遞上來,皇上可擇日閱看……婉儀李氏謀害禧小媛,臣妾來請皇上的旨,該如何處置呢?”
“行宮之事都是交由你打理的。這等小事,你拿主意就好了。”他淡淡笑道,眼睛還很專心地盯著我手中的粥。
又是小事!我心內都有些疑慮了,他前些日子不是很喜歡李婉儀麽?還日日招幸命其撫琴。正是因著李氏有寵,我才不敢隨意處置,隻能來求他下旨。
可瞧著他的樣子,怎麽就一點也不上心。好歹前幾日還是睡在他枕邊的女子呢……
自然,這樣的結果我是很滿意的,隻笑說:“那臣妾就將她廢位遷居慎德堂,可好?”
他淺笑著點頭,不再多言。
我心裏一塊石頭落下。李氏的事兒很順遂,我並沒有太費心力就除掉了她。可惜禧小媛撿回一條命,我因此無法將李氏處死,那樣子少不得被扣上苛刻與心狠的惡名。
“還有就是禧小媛那兒。”我繼續與夏侯明道:“她雖然醒過來了,但禦醫說落下了病根,是因著吸入了太多的水,傷了肺。皇上您瞧著……”
其實關於這些後宮的女人,我是萬萬不願意在他麵前提起,但我又不得不稟報。
好在禧小媛已經去了半條命,日後就是個百病纏身的身子,還能有什麽指望?就算以病態來博寵也是枉然吧。
夏侯明隻稍稍點了頭,表示知道了。
他這樣不為所動的樣子看得我很欣喜。我燦然一笑,丟開了那些瑣事,轉身給他倒一杯玫瑰露來,笑說:“皇上再嚐嚐這個!臣妾好不容易做出來的……”
他含笑接過來了,可惜又猛地咳喘兩聲,杯盞都差點打翻。我忙親手來給他拾掇,給他換下被灑上了玫瑰露的衣裳,很是心疼地道:“皇上,您可要快些好起來呀……”
“沒事,朕沒事的呀……”他一邊咳還一邊安慰我,又將我的手按在他胸口上,道:“這裏很疼呢,玉兒。你要好好地揉一揉,暖一暖,我才能好起來呀……”
“好,好,玉兒給您揉……”我兩手放在他胸前,很是溫柔地按了下去,盡心盡力地上上下下地給他推血。
***
這一晚上我留在了煙波致爽殿。
夏侯明在病中,是不能招幸的,但躺在他枕邊陪著他睡去也是很好的了。我抱著他的胳膊入眠,他則把下巴蹭在我額頭上。
話說小別勝新婚,我已經很多天沒碰過他了,昨日原本以為能留在這兒,結果被他堵著氣攆走了。今兒好容易能留下來過夜,我抓著他簡直不想鬆手,若不是看在他抱病的份上,我可就要……
咳咳,那事兒還是等他好了再說。
之後幾日,我一直要殷勤地伺候夏侯明。因著他曾說過我煮出來的東西比旁人要好,我便索性將他的膳食全包了,專司禦膳的大廚們全放假出宮。
夏侯明對我的手藝一直讚不絕口,並以此鼓勵我要繼續為他煮飯。我聽了自然滿心歡喜,每天一回汀蘭小築就鑽進小廚房。雖然身為從一品夫人,當煮飯婆好像有點……不過既然是他的要求,且還是病中的要求,我將他伺候好可是頭等大事。
我對烹飪越來越上心,還特意苦心鑽研,請方嬤嬤日日教導我。雖然方嬤嬤說過我在這塊兒沒什麽天賦,但勤能補拙,我在五日之後終於學會了煮山神銀耳羹,進步神速。
而原本的白粥、玫瑰露還有寧心茶之類也大有長進,不管味道如何,至少從表麵看上去,恩……粥裏所有的米粒都熟了啊!寧心茶裏頭所有的茶葉也都展開了!很不錯了啊!
我每日都尋思著要做出美味又補身子的膳食,端著去煙波致爽殿,而後親手一口一口地喂進夏侯明嘴裏。我服侍著他用過膳,又要為他一遍一遍地推揉胸口,化去他心內的淤積。我一邊說著逗人的話博他開心,一邊溫柔地做這些服侍的事情。
***
皇上抱病的事兒,各宮裏早就知道了,不單是我日日送膳去煙波致爽殿,其餘的嬪妃們也不肯落了人後,時常前去探望。
蓮昭媛不必說了,依著身份高貴能夠自由出入煙波致爽殿;榮小媛和順貴人等日日去殿門前等候,就算不能求見一麵,也巴巴地將雜七雜八的甜品或補藥送進殿內。時常是我在裏頭服侍著夏侯明用膳,外頭就不斷有稟報與求見的聲音;我伺候完夏侯明出來的時候,一路上又能遇上許多朝煙波致爽殿而來的嬪妃。
夏侯明不病還好,這一病,簡直就是給了後宮日日去探望求見的借口。
遂我這一段日子過得真鬧心,這一頭是夏侯明久病不愈,那一頭是嬪妃們日日求見。我發現我好像越發地善妒了,剛來行宮那會兒夏侯明將我捧上了天地寵著,從不肯碰別人;現在他卻不會將嬪妃們盡數遣退,而是會多少給她們些期盼與機會,見一麵或是伺候著端茶遞水什麽的。
好在她們因著上一遭李婉儀的事情,多少都收斂一些,除了蓮昭媛之外無人敢與我作對;而那被我下旨廢位拘禁的李氏,早已關進了長清行宮的大獄裏頭,等著聖駕班師回京時再挪去慎德堂。
不過在六月十三日的時候,宗人府的幾個管事公公來求見我,道:“獲罪的李氏很不安分,日日喊冤,還口出汙言穢語……”
李氏不肯屈服,我是早就料到了的,這本就是我的設計……她的事兒,當然不會這樣簡單就了結。
我包了幾張銀票給幾位管事們,淡笑著與他們道:“李氏的事,辛苦你們了。如今她鬧起來,也少不得要多多管束著,可不能令她的狂言流出去,汙了主子們的耳朵。還有……聖上對她的處置隻是廢位,你們都要嚴加把守著,不能令她尋了短見。”
幾位管事謝了賞賜,向我應承道“定會嚴加管束”。
我命迎蓉親自送他們離去。然而就在一刻鍾之後,我又暗自吩咐小連子,要他動用人脈將李氏口中的汙言穢語傳揚出去。
李氏都說了些什麽呢?那一定是很難聽的話,而且應該是對我不利的。畢竟是我親手傳皇上旨意處置她,而事實上也是我一手促成她的牢獄之災。
但我並不想將這些話憋死在宗人府的大牢裏,那樣與我更不利。宗人府的權責是很大的,宗人令是朝中四品大員,下設左右宗正、左右宗人、府丞、堂主事等,專職管束坐了罪的皇室貴胄們。夏侯明登基時改天換地,斬殺數位皇子,得了開恩不曾被處死的便都拘禁在宗人府裏,終生不得赦出。
即便是皇後,也無法完全掌控宗人府,我就更不敢在宗人府門前生事。我一麵打賞幾位主事公公,要他們看管好李氏;一麵又命人將李氏的妄言放出去,就是為了顯露出自己根本不曾收買那些查證李氏罪過的管事們,令宗人府對我不起絲毫的疑心。
其實我也的確不曾收買他們,但栽贓陷害是有風險的,我還是要把戲做足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李氏的妄言很快在宮內流傳開來。
彼時我正與蓮昭媛一塊兒等在煙波致爽殿的偏殿中,等待正殿裏兩位臣工的離去。蓮昭媛對夏侯明是越發地殷勤體貼了,每每都攜了精細的小菜來呈給夏侯明,顯然她這些日子也沒少鑽小廚房。
這偏殿隻是一處小暖閣,距離主殿有些遠,倒是離後堂花圃極近。我和蓮昭媛二人靜坐在這裏頭,外頭就有兩個不知深淺的做粗役的小宮女在說嘴。
“……那李婉儀真的是冤枉?”
“嗐,已經是庶人李氏了!咱們倆剛進宮,事事都不懂得,聽說這宮裏頭可駭人呢,根本不分青紅皂白,冤案也是常有……”
“可她說得也有些道理啊!說是金采女受人指使構陷與她……”
隔著一道牆,聲色雖隱隱約約地,但還是能聽個大概。迎蓉蹙眉與我道:“娘娘,這幾個嘴碎的,可要稟明王公公處置了?”
我微一抬手止住她道:“並不是什麽大事,暫且饒過吧。”說著,閑閑地捏了一塊白糖糕在嘴裏吃了,散漫地道:“這李氏的事兒,可真是夠亂啊,口口聲聲地喊冤,鬧得行宮裏都不安寧了……”
我對麵的蓮昭媛麵色一直很不好,聽著外頭兩個小宮女口無遮攔,更是愈加地沉了臉。可惜了她那一張絕色的麵孔,都覺著有些扭曲了。
她瞥我一眼,滿目厭惡地道:“夫人當真好算計。做了構陷之事,又抹得一團黑,可算是把尾巴都收幹淨了……”
我手上一頓,不覺含笑:“昭媛說什麽?本宮聽不懂。本宮何時做了構陷之事?”
她絲毫不懼地迎頭看向我,又扯出一抹嘲諷的冷笑,緩緩地道:“您已經拔了一個李氏,下一次就輪到臣妾了吧?不過無妨,臣妾等著娘娘呢。”說著霍然起身出了屋子,又要去調弄她那釀在外頭桂樹上的一碗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