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客棧暗湧(中)
“掌櫃的,給我們兩間房。”雲鏵對櫃台後麵的白發老翁說道。
老翁布滿褶皺的臉皮蹙到一處,他不耐地回道:“你們去別處罷,沒有空房了。”說罷,頭矮了矮,壓低了嗓子湊近,對雲鏵道:“你們趕緊走,別留在這兒了。”
心知他是出於善意,隻怕最開始讓小童打發他們,也是因為察覺出了客棧內詭異的氛圍。
“多謝提醒。”雲鏵衝他微微一笑,卻是沒有半點懼色。
這時,錦凰出聲道:“給我們一間就好了。”
白發老翁不讚同地看了兩人幾眼,輕輕一歎,“罷了,上樓梯右拐,二樓第四間。”
雲鏵將一枚銀錠放在櫃台上,同錦凰一前一後頂著如錐刺般的視線踏上二樓,找到第四間,轉身進了房。
錦凰繞著屋子環視了一圈,這間客棧可謂相當的粗陋,與外麵那些可以說是一個地一個天。不過,他們修真中人時常在外曆練,幕天席地是常有之事,倒也並不是太在意這些。
她回到中央的方桌前,抬手解下身後的鬥篷,卻看到雲鏵一臉別扭又赧然地杵在房門口。見她望過去,視線也是立馬別開,模樣甚是心虛和無措。
錦凰在桌前坐下,半個身子都依靠在桌沿上,單手撐著下頜,一雙眼眸子在燭火的照映下顯得波光粼粼,瀲灩生輝。她翹起唇角好笑地看著他,粉唇輕掀,語氣揶揄,“你莫不是這一夜都要站在那裏了?”
雲鏵聞言,神色一愣,隨即紅著臉,別別扭扭地走了過去,在她對麵坐下。他大約不知道,他方才是同手同腳的。
錦凰覺得甚是好笑,明明是個男子卻臉皮薄得堪比宣紙。
“不過是共處一室,我都還沒有言語,反倒是你,怎麽跟個小媳婦兒似的?”說著,她眼底閃過一絲促狹,“莫不是,你還懷了什麽別的心思?”
雲鏵正拿著茶盞輕嘬以掩飾不自然,此刻突然聽到她的話,“噗”地一聲直接就將口中的茶水給噴了出來,嗆得開始不停地咳嗽。整張臉,也不知是嗆得還是咳得,亦或是別的,紅得仿佛爐子上被燒紅的鍋子,“嗚嗚嗚”地往外冒著熱氣。
瞧著他的囧態,錦凰笑得不行,起身挪到他身側,手沿著他的脊背助她順氣。
過了半晌,雲鏵才逐漸平複下來。
他自是看分明了她眼底的促狹,心底既無奈又歡喜。自駝峰山兩人心意相通之後,她便真如承諾的那樣對他敞開心扉,也因此,他開始逐漸認識到一個此前他所不了解的錦凰。會服軟、會嬌氣,也會孩子氣地捉弄他,雖然時常被弄得麵紅耳赤,但他其實也是樂在其中。
雲鏵無奈地看她,“男女共處一室,外人看來總是不妥當的。他們怎麽看我,我並不在意,但你到底是個女子,我不想有人在背後對你非議。我還是下去同掌櫃說,再要一間房罷。”說罷,就要起身。
錦凰忙拉住他,一掃輕快,凝起神色道:“你方才也看到下麵是副什麽情形了。那些散修各懷鬼胎、暗中較勁,還有那一桌尚不明其目的的魔修。若是這些人半夜有所動作,我們兩個待在一處才好相互照應。”
話都思量到了這個份兒上,雲鏵若是再堅持就真的是愚蠢了。
錦凰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先說那些散修,沒有名門正派、正道弟子的光環束縛,殺人奪寶之事對於他們來說稀鬆平常。不排除,他們不會為了減少一兩個爭奪者而暗下毒手。
至於那群魔道中人,就更得提防了。散修倒還會遵循天道,這些人卻是絲毫不會顧忌,想殺便殺,全憑喜好。除此外,他們現身屠龍鎮的目的也是耐人尋味,是和散修一樣,為異寶而來?還是說令有別情?如今,還是一團迷霧。
所以,現在的對策,便是“敵不動我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兩人分別在門口、軒窗,以及任何可能的入口都貼上了符篆,又以這些符篆為界設下防禦屏障,將整間屋子都防護在內。一旦有人或是物闖入觸碰到屏障,錦凰和雲鏵便會立馬察覺。
第一夜便不平靜,不過,發生動靜的源頭在二樓樓梯的另外一側。兩名散修闖入其中一間房間,將屋內的築基中期散修給暗殺了。
打鬥維持了半炷香的功夫,動靜不算大卻也不小,然而卻是所有人都明哲保身,沒有一個從房中出來的。風光鮮麗的修真界,掩蓋在底下的殘酷和血腥可見一斑。
在門派中還隻是勾心鬥角,尚算平和,然而,在外麵,卻真的是刀光劍影、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第二日一早,錦凰和雲鏵下樓。
不同於前一日詭異的寂靜,今日整間大堂卻是人聲鼎沸。三三兩兩的散修聚在一處,推杯換盞,言笑晏晏,好不熱鬧。若不是親眼見識過昨日的場景,估計真要被眼前這一副假象給蒙騙過去了。
至於昨夜死了的那個散修,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無人提及。便是客棧的那個小童和老翁,都鎮定自然地仿佛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
錦凰和雲鏵依舊在昨天坐過的方桌前坐下,連方位都沒有變動。
門外,沙塵暴依舊肆虐,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
他們照例要了壺熱茶,坐在那裏慢慢地品,偶爾低語兩句,與人聲鼎沸的大堂頗有些格格不入。
一壺茶用畢,兩人再一次在滿堂或直白或隱晦的注視下,緩步上樓回了房。之後,他們就再沒出過門,一直到半夜。
約莫醜時十分,有雜亂的腳步聲隱隱往這邊傳來,幾吸之後,布在房內的防禦屏障突然震動起來,門上貼著的符篆發出嗡嗡嗡的警示聲。
看來,這一夜這些人的目的是他們二人。
床榻上盤腿入定的錦凰猛地睜開雙眼,剛想動作,雲鏵已經快她一步。抬手朝門口極快地射出一枚薄如蝶翼的獸刃,穿過窄窄的門縫,接著,便聽到刃尖刺入圓木的一聲沉悶急促的鈍擊聲。
過了幾吸,腳步聲自門口逐漸遠去。
有了這兩隻出頭鳥的铩羽而歸,之後的半夜便再沒有動靜,錦凰和雲鏵也清清靜靜地入定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