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焚我之軀
宋鯉就那麽抬著頭，直愣愣地盯著黃皆，似乎周圍的一切在此時都已被她忘了。
黃皆也看到了她，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緒，趕緊低下頭，不讓自己的眼神與她交匯，跟隨著清玄宗的下仆們一個接一個拿下手中盤子裏的清靈果，沿著環繞的圓桌分發，到了靈虛宮所在，刻意避開宋鯉的注視，放下後便趕緊離開。即使如此，眼角餘光還是看見了齊雪霽投射過來的冷漠眼神。
她覺得我利用了她們吧。黃皆心裏想著，頭又低了一些，跟隨著前頭的隊伍將最後一顆靈果分完，沉默著走到後頭。
魏離歡麵帶笑意，拿了兩個清靈果遞給身後的桃杏兩位女侍，她們接過，用女子的柔荑擦拭了再遞到自己的嘴邊。他右手接過桃子遞來的靈果，嘴巴張開，直接往杏兒遞過來的手掌咬去，吃下靈果，不忘用牙齒在她手掌上輕輕咬了一笑，逗得杏兒低聲嬌笑。
“娘，你就讓我嫁給他啊。”宋鯉見到魏離歡孟浪的舉止哆嗦了一下，強忍著轉頭看黃皆的衝動，小聲對宋晗抱怨。
宋晗並不回答，盯著魏離歡，心裏無可奈何。
若是可以選擇，她當然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個風流的三公子，可很多事情，是沒有選擇的。
落英十三派與清玄宗比起來，實在太過弱小了。
“宋宮主，現在，可否請您賜教一二？”正與侍女調笑著的魏離歡麵孔突然轉向宋晗，一張臉笑得更是燦爛。
“三公子，我這點拙見，就不必拿出來犯醜了。”宋晗抱歉道，“我們聽三公子講便可。”
“這可不合適了，宮主這麽說，倒是我在咄咄逼人了。”魏離歡緩緩晃著腦袋，“既然是‘論仙會’，自然是要諸位同道直抒胸臆才是，若是僅聽我講，反倒是離了本意。”
他話音落下，靈虛宮周圍，除了其餘落英十三派之外的宗門各人紛紛應和。
“對啊，宋宮主，你便講講吧，我們也想聽聽女人家的仙論。”“清玄宗如此大方，難道宮主連個看法也不肯講。”“那你可不知道，要不是沒法子，靈虛宮今年還不會來呢。”“為什麽沒法子？”“等等，散了之後跟你講.……”
他們有人高聲，有人竊竊私語，說笑聲傳入靈虛宮眾人的耳朵。
“夠了！”齊雪霽喝道，噌地從座位上站起，忍下怒意，轉頭對主座上的魏離歡開口，”三公子，宮主既然不想說，你又何必一直追問？“
眾人聲音戛然而止，整座會場便隻聽見她的質問。
“我有麽？”魏離歡笑眯眯地回答道，左右各看了一眼，換做一副無奈的神色，“齊仙子，你可不要冤枉我，並且，你雖是客人，但他們也是客人，你這麽大聲地斥責他們，不太好吧？”
“那你想怎樣？”齊雪霽聲音變冷。
“自然是給諸位道歉了。”魏離歡轉向剛才出言的眾人，打定主意今日要好好敲打一下靈虛宮。
“諸位說是不是？”
“是。”“對，你要跟我們道歉。”“道歉！”
“我給他們道歉？”齊雪霽環視周圍，將那些嘈雜又壓了回去，手慢慢摸向腰上佩劍劍柄，“那得要問問……”
“坐下！”打斷她的是宋晗。
“師父，我.……”
“坐下！”宋晗又重複了一遍，回頭對坐在她坐在左側閉目盤坐的大弟子吩咐，“沈蘋，看好你師妹，莫要讓她再多言。”
“是。”沈蘋應了聲，手指朝齊雪霽身上虛指，一道碧色鎖鏈從手指間生出，纏到咬牙的齊雪霽身上，將她拉回座位。
“三公子。”宋晗麵孔移向魏離歡方向，行了一禮，勉強露出個微笑，也難為她一生清傲，到了這個年紀卻反而要對一個後輩賠笑。
“三公子，是我理解不周，既然諸位都想聽，我便談談我心中的仙人……”
“宋宮主暫且等等。”魏離歡插口道，“莫非宮主和齊仙子都未聽見我的話？”
“還要我再請一遍麽？宮主，她是你徒弟，又不是女兒，你這樣事事都管，並不好吧？”魏離歡意有所指。
“這人好過分。”宋鯉氣憤道，看見娘親聽了這個話後背微微發抖，而一旁的二師姐也握緊了拳頭，按捺著怒氣。
她手臂一撐，就要站起，左邊的大師姐抬眼瞥了她一下，她便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等我說完，必將……必將讓雪霽給諸位道歉……”
“哦~~”魏離歡吃下又一顆靈果，斜著眼望著強自壓抑的她，“既如此，那宮主便請說吧。”
他心中得意。一派之主又如何？還不是任由得他擺布，如此辱她，她還得乖乖把女兒嫁給自己。
想到這，他眼神朝宋鯉處放，見到那小姑娘坐在原地氣呼呼的小臉，內心快意更甚。
倒是生得水靈。
“噗嗤。”一聲熟悉的輕笑打擾了他自得其樂的想象。
魏離歡皺了皺眉，朝聲音來源看去，見到清玄宗的一個下仆從候命的地方離開，緩緩走到宋晗麵前，將臉上的半張麵具扔下。
“何必論仙。”這下仆開口道，“要我說，諸位皆可成仙，根本不必談論。”
此話似一顆石子，扔進了貌似平靜的湖麵中。
“小子，何敢胡言亂語，妄議仙路。“”如此盛會，哪能容你一小廝無禮！“
要不是看清玄宗的麵子，估計那些人早已衝了過來將他捉來打死了。
“我怎敢妄言。”黃皆擺擺手，繼續說道，“所謂仙人，不過也和各位一樣，都是一群趨炎附勢，口蜜腹劍的東西罷了。”
眾人聞言，本已燃燒的怒火似可燎原，就連一向不作聲的落英十三派弟子臉上都掛上了怒容。
魏離歡的目光也冷了下去，他終於想起了這聲音屬於誰。
“宋宮主，先坐回去吧。”他淺笑著對宋晗說道。
宋晗聽言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前黃皆，坐回了原處。
“你竟然沒死。”等中央隻有黃皆一人，魏離歡語氣中再也尋不到絲毫笑意，一隻手往下一壓，示意眾人噤聲。
“讓你失望了。”黃皆平靜回答，一隻手往下巴處摸去，找到一處開口，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麵具。
“既然你來了，我就不失望。”魏離歡搖了搖頭，“禮物將要聚齊，我怎麽會失望？”
他第一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緩步走向立在原地的黃皆，開口對眾人述說：”且叫各位知曉，這位易容混進會場的少年，便是欒陽前攝政王六子，黃皆。“
聽他這話，有人倒吸冷氣；有人左右互看；有人死死盯著黃皆站在中間的單薄身影，心裏冒出各種念頭。
宋鯉便是後者。
黃皆？他不是……皇甫麽？那個來客樓的小廝為什麽會變成什麽攝政王之子。宋鯉心亂如麻，眼睛一眨不眨地睜著，眼角酸澀得幾乎要流出淚來。
“原來是謀逆之子！”有人當先反應過來，立刻站起，“三公子，那我就先宰了這個小畜生。”
“不。”魏離歡揮揮手，請他退下，“有灰塵落進了自家，怎可叫客人來掃呢？”
黃皆聽著他輕蔑的話，也不回答，張開嘴輕輕念道：“九天神雷。”
天上的陽光逐漸消失，厚重的黑雲覆蓋了蒼穹，與上空陰沉地壓下。
魏離歡身子瞬間消失，轉眼出現在黃皆身前，手中的折扇刺進他的肚子，從後背穿透而過。
黃皆悶哼一聲，伴著溢出嘴角的血沫說出第二句：“焚我之軀。”
一道電光從山腳下射向了天空的黑雲中，黑雲轉眼生出變化，繞著一點向著一邊旋轉起來，上頭雷聲湧動，幾道電光忽隱忽現。
魏離歡雙眉一緊，便要鬆手離開，黃皆迅速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體內的兩道靈氣於此刻被他催動，從手掌間飛出，變作兩條鎖鏈將黃皆與魏離歡的兩手牢牢縛在一起。
“鎖靈！”魏離歡憤怒地看向靈虛宮的方向，臉上滿是恨意。
他顯然把黃皆與靈虛宮當成一夥了。
“五行三界！”這時黃皆的第三句也被他咬著牙大聲說出。黑雲的閃電越發粗大熾烈，聲勢也越來越大。
黃皆的第四句緊接著便到了。
“盡誅此獠！！“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吼出，身上僅存的六張符文燃盡。
他手臂一拉，魏離歡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拉近，那把扇子刺得也更深了幾分。
“我說過。”對著有些不安的魏離歡，黃皆臉上再次獰笑，“我必殺你。”
“九天引雷咒！”
這是他最後的話，接著天空中便朝他劈下了六道粗如石柱的閃電，轉瞬吞沒了黃皆和他麵前的魏離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