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兔死狐悲
“來呀,速速去將這吳翰叔侄拿來!”
??孫季德哪能不明白段伯濤的意思,不能收拾沈寬,他這會也憋著心火,正好借這個吳翰狠狠敲打一下沈寬,消消心中這團惡火。
??至於老泥鰍吳翰是不是真有罪,這還不是他這個縣令怎麽說,怎麽算?
??“大人容稟。”沈寬衝孫季德躬身行禮,凡事皆有度,錦衣衛腰牌保住他和郭雄就已是極限,再想用這方法保住老泥鰍,這樣怕是會激起孫季德的怒火和逆反心。
??不過好在走一步算三步,是他一貫的習慣,之前他就已有考慮過這些事情,畢竟胡萊帶頭煽動可是有不少人見到,這些事情必須要未雨綢繆。
??“哦,說來聽聽。”孫季德表麵在笑,實則眼神陰冷,無論沈寬說些什麽,這個吳翰他都要嚴辦的。
??“是,大人。我要說的正是這事,此番正是這吳翰察覺胡萊聚眾作亂,及時通知郭頭,正因此我等才能守住縣內各要道,將亂民逼出城外。”
??沈寬又一拱手,娓娓道來:“這吳翰與那胡萊雖為叔侄,感情卻如父子,但在國法麵前,吳翰大義滅親,現還在領人抓捕胡萊,此等人物,實乃我輩公差之楷模,還請大人嘉賞之,以彰其行。”
??聽到沈寬這番話,孫季德、段伯濤都有些目瞪口呆。顛倒黑白是他們做官的拿手好戲,結果這小小衙役玩得比他們還順溜啊!
??經他這麽一說,這吳翰反倒變成有功之臣了,哪怕他們是官,但怎麽的也得講點理,特別是在內部。有功之人不受賞還要受罰,那誰還敢給他們賣命?
??“好個伶牙俐齒的奴才。”段伯濤當然不會讓沈寬如意,他也有自己的準備,怒罵一聲對孫季德打一拱手道:“大人,請傳證人馮遠,他能證實這吳翰正是此番流民作亂的主謀。”
??“召馮遠上堂。”孫季德點頭同意了他的要求,很快一個麵容有些蒼老,穿著一身舊布公服,身上還帶著些馬廄的臭餿味,表情畏畏縮縮的雜役就被傳上堂來。
??段伯濤確實狡詐,知道讓手下快班衙役來作證,恐難讓人信服,所以找了這麽個在縣衙待了不少年頭的養馬雜役來。
??“小的馮遠,叩見兩位老爺。”上得堂來,馮遠連忙跪下磕頭。
??馮遠身上散發的臭餿味,讓孫季德微微掩鼻,段伯濤也是如此,用袖子掩著鼻子,冷冷地掃了沈寬一眼,對馮遠說道:“馮遠,將你前日所見,稟報縣尊大人聽。”
??“是,啟稟縣尊老爺,我前日在亂民中見著老泥鰍了,看著還象是個領頭的。”馮遠慌忙點頭,而後開口陳述。
??沈寬聞言心中冷笑,老泥鰍這種老江湖,怎麽可能會犯這樣的錯,當日他去跟胡萊一起煽動流民,可是蒙著臉的,這馮遠壓根就是在扯謊。
??但隻要這馮遠咬死說看到了老泥鰍,孫季德他們就有借口發難。沈寬腦子不由電轉,思考破局之法。
??“馮遠,都說你眼神不好,前些日子還因眼花掉糞坑了,你是怎麽看清老泥鰍的?”
??這麽一會,郭雄也終於是緩過勁來,他如今和沈寬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能讓沈寬吃虧?論起對縣衙人員的了解,這裏的人拍馬都不及他,一語就戳中馮遠最大的破綻。
??馮遠被郭雄問的一陣支吾,好一會才咬牙硬撐著道:“這,這,我和老泥鰍是一同進的縣衙,認識十好幾年了,他人不敢說,但老泥鰍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他。”
??見這家夥已經慌了,沈寬趁熱打鐵連忙追問道:“那馮遠,我問你,當日吳翰是做何穿著打扮?”
??馮遠被問得一愣,支支吾吾了好一會才說道:“與平日一般穿著。”
??“吳翰平日裏都是一身官差公服,合著他聚眾作亂了,還怕別人不知他是官差,定要穿著一身公服去作亂?”
??沈寬冷笑了一聲,戳破了馮遠的謊言,對孫季德拱手行禮:“大人,此人明顯信口雌黃,汙蔑此次有功之人,萬萬不可輕饒,否則日後誰還敢為官府效命?”
??“不錯,來啊,此賊誣陷同僚,拉出去重責二十。”
??孫季德點了點頭,這馮遠言語失措,根本無法令人取信,也就毫無價值,再加上此人一身臭餿味讓他厭惡至極,剛好借這個由頭來發泄一下心中邪火,便順勢地下令懲治。
??段伯濤緘口不言,這馮遠如此無用,孫季德直接把他打死也挺好,免得審出些什麽對他這邊不利的證詞。
??“是,大人!”聽到孫季德的吩咐,公堂上肅立的站班衙役立刻出列兩人,拖著水火棒,一人抓住馮遠一隻胳膊,將嚇得哭爹喊娘的馮遠給拉出公堂。
??不一會隱隱聽到幾聲拍打皮肉的聲響和慘叫聲,就再聽不到聲響了。
??“大人,此賊不經打,已然斷氣了。”隨後那兩名衙役回來複命,孫季德隻是輕‘嗯’了一聲,便擺手讓兩人回列,死個雜役在他眼裏,不比死隻螞蟻重要多少。
??其他人的臉色也是沒什麽變化,唯有沈寬第一次見著在公堂上打死人,心中難免生出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涼感。
??論起來,他這個巡攔,也不過是個下九流的衙差罷了,比起馮遠這個雜役,身份又能高多少?若是他今天身上沒有那塊錦衣衛腰牌,他的下場怕是不會比這馮遠好。
??一時間,讓自己變強,掌握自己命運的心思,在他心裏空前高漲。
??“大人,前天卑職倒是發現一事,這次亂民聚眾怕是真不簡單啊。事發那日,卑職唯恐亂民攻城,連夜值守南城門,曾見金萬錢金班頭送了不少東西出城,正是往周家方向去。”
??不過現在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沈寬迅速收拾心情,衝孫季德拱手行禮。
??栽贓誰不會,段伯濤能這麽做,沈寬自然也不會客氣,段伯濤搞老泥鰍,他就盯著金萬錢搞,反正不能讓段伯濤這幫人好受。
??“真有此事?來呀,立刻把金萬錢給本官拿來!”孫季德聞言微微一驚,目光迅速瞟過旁邊段伯濤一眼。
??他本就是個疑神疑鬼的人,作為縣令他本就有守土之責,一旦城池失陷,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
??之前孫季德完全沒考慮這一點,那是因為這次民亂中,最後遭殃的是段伯濤的姻親周家,而且縣城出事,他這個縣令責任最大是沒錯,段伯濤這個典史也不會好過,段伯濤總不能自己害自己吧?
??現在回過頭一想,如果這是段伯濤的苦肉計呢?對付周家則是他用來洗清自己的嫌疑。這等計策雖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也無疑是最有可能扳倒他這個縣令的。
??聽沈寬這麽一栽贓,段伯濤心裏也開始有些緊張了。
??主要是他確實安排金萬錢給流民送過一些糧食,萬一金萬錢行事不密,真被沈寬給發現了,還有什麽證據的話,孫季德一旦上報那他可就完了。
??但更可怕的是,他送糧食支持圍攻自家姻親的亂民,這消息一旦坐實,他段家名聲在這金縣就徹底臭了,金縣上下這些士紳誰還能容得下他段家?
??“大人,卑職冤枉啊,卑職怎敢做這等事?這完全是他人在栽贓陷害啊!”不一會金萬錢就被拿上堂來,上得堂來就拚命地喊冤。
??“大人,卑職已經著人去查找了,隻要找到那些運送物品的大車,咱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這次聚眾作亂的幕後黑手。”
??沈寬又哪會示弱,這消息是他從老泥鰍嘴裏聽到的,上次除了他送糧食給流民之外,還有一批來曆不明的糧食,搞不清楚是誰,往金萬錢頭上栽就好了,難不成那些送糧食的會主動來認罪伏法不成?
??而金萬錢是段伯濤的人,段伯濤支持亂民圍攻自家姻親,這消息若是坐實,段伯濤以後怕是自身都難保。
??聽到他這話,金萬錢反倒是鎮定了下來,信誓旦旦地對孫季德道:“卑職從未做過此事,快班三十兄弟都能為卑職作證。若有真憑實據,要殺要剮,卑職絕無怨言。”
??金萬錢這態度讓段伯濤放心了許多,金萬錢若是沒點能力,也不可能讓他引為心腹,而心思縝密就是金萬錢最大的一個優點。
??他既然如此信誓旦旦,那就證明那些運送糧食的車輛,早已被他銷毀,絲毫不擔心被沈寬找出來。
??段伯濤鬆了口氣,轉而就對沈寬發作,沉聲嗬斥沈寬道:“既無實據,那便是謠言,沈寬,你構陷同僚,該當何罪?”
??“典史大人,卑職隻是據實以報,洗脫他人對卑職的構陷,若是金班頭能自證清白,卑職願向金班頭磕頭謝罪。”沈寬渾然不懼,如今形勢可是已經開始逆轉回他這邊了。
??至於讓金萬錢自證清白,這就是句廢話,金萬錢又拿什麽來自證清白?所以,他穩立不敗之地。
??“好啦,既都是些查無實據的東西,那就暫且不提,日後若查出實據,本官決不輕饒。”
??都是拿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在吵,孫季德聽得都有些頭疼了,開口打斷了堂上的爭論。
??“稟大人,老泥鰍拿了個犯人來,說是這次聚眾作亂的匪首。”這時,一名皂班衙役快步上到公堂跪地稟報。
??“帶上堂來。”聽到這話,孫季德眉頭微皺,覺得這一切有些太順利了,好家夥他一回城,民亂解了,匪首也順利鎖拿,就仿佛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這種感覺讓他心頭很不爽快。
??很快一個穿著之前胡萊所穿衣物的人,就被鐵塔和老泥鰍拖了上來,老泥鰍那滿臉都是悲色,眼眶通紅的仿似剛哭過。
??鐵塔是第一次在審案的時候上公堂,很是新鮮地四下張望了一會,看到沈寬兩人咧嘴一笑,最後認準了孫季德,這才跪地甕聲甕氣地道:“大老爺好。”
??“見過縣尊大人。卑職管教侄兒不嚴,險生大禍,請縣尊大人治罪。”老泥鰍則是帶著滿臉的悲痛,上前來就跪地請罪。
??被他們拖上來的‘胡萊’這會已經是人事不省,嘴角鼻間還有殘留的血跡,隻有微微起伏著的胸脯表明他還活著。
??沈寬看了看這人的相貌,和胡萊至少有七分相似,不是經常見麵很熟悉的人,很難分辨得出,難怪當日老泥鰍這麽有信心幫胡萊脫身,原來早就準備了這麽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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