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03章 送禮的學問
洪福鄉的黨委書記佟大胖子，頗喜歡附庸風雅。無論在家裏還是在辦公室中，他都備了一套房四寶置於案頭，雖然字寫得不怎麽樣，卻總愛有事沒事的寫上那麽幾筆。
馬嘉雖然還不會寫當代公文，但是他卻會當書童，想當年伺候太子的時候，他便擅長此任。
佟大胖子的愛好，在洪福鄉裏是曲高和寡。沒有知音，也是件很苦惱的事兒。正愁沒有食喂貓，天下掉下個粘豆包——馬嘉來了，會研磨、能看懂書法的馬嘉來了。
佟大胖子是個好古之人，號稱自己是中國傳統化的繼承者。其願意以中山裝裝束自己，就連在正式的場合，他也願意穿立領的正裝。今天中午，在食堂吃完飯之後，他擼起灰色中山裝的袖子，正準備站在案前揮筆時時，馬嘉走了進來。
馬嘉為佟大胖子搞來了一對玉石鎮紙和一個玉石“水滴”。
“書記，這鎮紙一擺，‘水滴’一放，您這寫書法的家什可就齊全了。來，我給您研磨！”馬嘉說話已經基本上脫離了“之乎者也”。
“好滴，好滴！”佟大胖子高興地說，“這研出來的墨，可比墨水瓶裏的墨要好多了！”
“那是，現在墨塊還不好買呢。”馬嘉說著把硯台放到自己的麵前，用“水滴”把水倒在了硯台之上，“書記，您這方硯台可真不錯，純粹的端硯啊。”
佟大胖子說：“小馬，你真是內行啊！這是我前年去粵海肇青學習考察時特意買的，真品啊！”
馬嘉心想，什麽真品？就是個贗品！產於端州的真正端硯堅實、潤滑、細膩、嬌嫩，你這破硯台一樣都不沾。嘴上卻說：“書記的端硯，豈止是真品，是真正的上品啊。您看，這研出的墨不滯不澀，您的墨寶會經久不變顏色啊。書記，我剛來，鬥膽向您求一幅墨寶，您看…”
佟大胖子平時主動把自己的字給人，人家都不要。被人家被婉言謝絕的滋味，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赧顏。今天竟然有人說求其墨寶，而且這個人還是個頗懂書法之人。佟大胖子簡直有點兒喜不自禁了，連說：“好，好！小馬，我就給你寫一幅勵誌的。”
佟大胖子說完，便揮筆為馬嘉寫了一幅其練筆最多的，也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名句——“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然後，用小楷筆落上了自己的款。
“佟書記，您這大字狂得頗有張癲之法，這落款又頗具右軍之風。好字，好字！我一定把它裱好，作為自己的座右銘！”馬嘉是連連稱頌，兩個大拇指差點碰到了佟大胖子的鼻尖。
“小馬，你不僅懂我，而且博學。連張癲和右軍你都知道，肚裏有東西啊！”
“佟書記，您才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啊。”
聽馬嘉如此誇讚自己，佟大胖子更是感覺遇到了知己。他拉馬嘉坐到沙發上，說像馬嘉這樣的年輕人，知識竟會如此淵博，看來鍾老板看人真是準啊。
馬嘉謙虛了一番，不失時機地建議說：“書記，春節馬上就到了。放假前，何不在鄉機關搞一個書法繪畫展呢？既豐富了職工們的業餘生活，又陶冶了大家夥的情操，您看…”
“小馬，你這個建議太好了！”佟大胖子興奮地站了起來，“我早有此想法，可是沒人懂，張羅不起來啊。這樣，這項工作由你全權負責安排。”
與唐朝時的官員相比，識字不多的馬嘉就是個庸才。可是托生到現如今後，他腹中的那點墨水兒，還真讓人覺得很有學問，加上他出色的記憶力，混在鄉政府機關還真是卓卓有餘。
有關書法方麵的知識，馬嘉也就知道這麽一點點，這點兒還是被太子逼出來的。不曾想，就這麽一點點，今天卻派上了用場。按照佟大胖子的意圖，他著手做書法繪畫展的準備工作。可是，鄉機關的工作人員中，喜歡這個的太少了，他們不僅不太支持，還說有那工夫舉辦個麻將比賽、撲克比賽多好，即便是搞個象棋比賽拔河比賽也比整書畫展有意思啊。
馬嘉並沒有因為工作不順利，而再去向佟大胖子匯報，他要自己想辦法把此事辦成。於是，他想到了鄉裏的中心小學校，對，就去那裏，學校怎麽說也是文化人聚集的地方，最主要的是那裏有很多的女老師。
馬嘉不愧是在皇宮裏混過的大人物，雖然對當下的所謂政治體製還沒有完全搞明白，但是來到洪福鄉政府時間不長的他，卻也發現了一下權力走向：佟大胖子最有權，說一不二；牛建國雖說是黨內二把手，卻是政府一把手，同樣可以呼風喚雨。
馬嘉突然意識到，辦這個書畫展覽光讓書記高興不行，鄉長不滿意的話，自己的工作就等於白做了。於是，他敲開了牛建國所在的鄉長辦公室的門。
牛建國正把自己胖乎乎的那堆肉，堆在沙發上。他瀏覽著當天的報紙，馬上就要下班了，他有在下班前看報紙打發時間的習慣。
“鄉長，不打攪您吧！”敲門得到允許進入後，馬嘉哈腰說。
牛建國抬起頭，說：“不打擾我，小馬。有事兒嗎？”還沒等馬嘉搭腔他接著說：“小馬，你送給我的茶葉不錯啊！”
在牛建國的示意下，馬嘉坐到了沙發上，說：“鄉長，這個季節喝點武夷岩茶好，暖胃養生。”
馬嘉的溜須傳馬屁經不用學，會送禮是他與生俱來的本領。看到佟大胖子願意寫書法，便送去了些和書法有關的東西；看到牛建國願意喝茶，便送來了上等好茶，對於這些方麵的學問，他研究得很透，因為當年他受賄時，別人也是這麽說給他的。
“哦，小馬，找我有什麽事嗎？”
“鄉長，春節馬上就要到了，佟書記讓我張羅一個書法繪畫展，我考慮佟書記喜歡書法，一定會有作參展。”
“豐富機關的業餘化生活，佟書記這個想法不錯嘛！”牛建國的目光又停在了報紙上。
馬嘉感覺到牛建國說出的話，是不痛不癢，便說：“領導參與，會激發廣大職工的積極性。您的工作比佟書記具體，可以說是日理萬機，如果您要是參加這個活動，所起的作用不見得比佟書記小啊。”
牛建國一聽這話，抬起了頭。馬嘉的一番表述，在他聽來是對他這個鄉長的褒獎，順耳，真是順耳。
馬嘉繼續說：“牛鄉長，您可以在百忙之中抽些時間，於近日去外麵拍拍照，可以拍人物也可以拍風景。屆時，我把展覽可以拓展為‘洪福鄉迎新春書法繪畫攝影展。’您覺得妥當嗎？”
作為鄉政府的一把手，牛建國一切都不願意落在黨委一把手佟大胖子的後麵。佟大胖子沒事兒就願意拿書法炫耀，牛建國看不慣卻也少不了恭維。其實，他在審批這個展覽的使用經費時，就有不同意的想法，但是，佟大胖子的意見就是決定性意見，他又不能不去執行。馬嘉的一番話，讓他這個既不會書法也不會繪畫的人，有了與佟大胖子比肩的機會。照相，誰不會？
“嗯，很好嘛！小馬，我這幾天就去創作幾幅作。”
……
……
“喜娘小吃部”，緊裏頭的一間小包房裏。
身體瘦長的鄉黨委辦公室主任陳曉曉，白淨的臉上卡著一副近視鏡，他放下喝了一口的啤酒杯，抬頭對對麵的林棟說：“兄弟，那個馬嘉，挺能嘚瑟呀。”
林棟說：“艸，不就是仗著自己是鍾老板的親戚嗎？白天，他也上我那去了，說希望我也能參加那個什麽迎新春書畫展，我沒給他好臉！”
林棟是洪福鄉的團委書記，今年二十五歲比陳曉曉小兩歲。
“陳哥，你說這個佟大胖子也是，以前搞這類活動，都是由你們黨辦牽頭，我們團委具體跑腿兒。這回非得讓姓馬的張張羅羅的，他才來幾天？我看他能張羅個屁出來不？”林棟把喝完的啤酒杯，頓在了桌子上。
“我說，兄弟，咱們可別小看了這個姓馬的。佟書記能讓他張羅事兒，說明他有點‘尿’，我看佟書記讓他忽悠的美滋滋的，參加活動的事兒，我看咱們還真得湊湊熱鬧。”陳曉曉又為林棟倒滿了一杯酒。
這時，飯店老板娘喜娘為兩個人加了一道蘸醬菜——大豐收。林棟在她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她一點不吃虧地在他的褲襠處抓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著扭進了後廚。
林棟說：“湊個屁熱鬧！陳哥，你沒看老牛都不支持這件事兒嘛，放心，這件事兒沒咱們支持，他搞不起來。”
陳曉曉說：“我看，不見得。馬嘉挺會搞關係，說不定啥時候把牛鄉長整明白嘍。”
“陳哥，他整得再明白，老牛也是不會寫不會畫的。你想，光有佟大胖子的破字兒在那顯擺，沒有老牛的東西在那出現，這個展覽不半途而廢才怪呢？看熱鬧。”
“對，你這一說，我整明白了。不僅牛鄉長不會寫不會畫，鄉裏有幾個能弄這玩意兒的？沒有作品，拿什麽展覽？”
“拿屁展唄！哈…不管他，來，再走一個！”
“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