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一次
時俊亦輕輕的將頭靠在霍南瀟的肩膀上,眼神哀傷。時二叔站在一旁神色肅穆,今天的事,遲早都會發生的,可是卻沒有想到會發生的那麽快。
生老病死,真是人生最難左右的事情,沒有人能避免這樣的事。即使知道這個道理,時二叔還是覺得很難過。
一聲戎馬闖蕩,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了,到了現在還是接受不了這個事情。也許,人真的很難直接麵對離別和苦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突然有醫生走出來,拿著一張簽字表。
“請問誰是病人的家屬。”醫生的嘴一張一合,時俊亦覺得自己在某一刻好像失聰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失聰了,永遠也不知道結果就好了。
“我是。”時俊亦殷紅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醫生,心裏既是害怕又是擔心。第一次,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有自己承受不住的事。
而且這樣的事已經無法避免了,時俊亦緊張不已,心跳都加快了。
“是這樣,動手術需要簽字,但是手術的風險很大,所以必須直係親屬簽字。”醫生麵無表情,幾乎是沒有什麽情緒。
他已經見慣了生死,見慣了悲歡離合,所以此刻慣有的職業道德告訴他,沒有必要特殊看待眼前的人,因為真正的大愛是眾生平等。
“如果不簽字會怎麽樣?”時俊亦斂起自己的情緒,男人必須堅強這是他一直遵守的道理,可是現在,他的聲音竟然都有些顫抖。
很多情緒無處發泄,很多時候他根本沒有選擇。
“如果不簽,病人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醫生平靜的聲音響起,他知道這是一場艱難的抉擇。即使簽了,也不一定會醒的過來。
一切,不過是換了種方式給自己希望罷了,可是醫生不會說破,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他不會殘忍的告訴病人家屬真相,但是他不得不提醒病人。
“我簽字。”時俊亦一字一句的看著醫生,天知道他到底用力多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一句話,就是一種對生命的選擇。
“但是我要提醒你,做手術的風險也是很大的。即使是動了手術,後期也是漫長的化療,而且,整個過程有很多風險,希望你們要做好準備。”
醫生都有些不忍心了,就像每次手術失敗或者病情惡化,醫生會對病人家屬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可是在這麽說的時候,醫生心裏難受的感覺,絲毫不會比家屬的感覺好。所以,醫生最不願願意看到的是手術失敗。
在很大程度上來說,如果手術失敗就意味著他們的努力也白費了。這個世界上最難過的不是失敗,而是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知道,拜托了醫生。”時俊亦垂著頭,不知道自己怎麽回答了這句話,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果然樂極生悲都是對的。
該來的總算是來了,可是時俊亦還是承受不了這樣的過程。哪怕心裏已經有了一點預感,可是自己還是沒有任何打算。
醫生走後,三個人沉默的站在門口,默默無語。也許這樣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是無法接受的。可是人生很多事,不管你受不受得了,你都得受著。
霍南瀟緊緊的握著時俊亦的手,原本想說什麽話安慰時俊亦的,可是到最後動了動嘴唇,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也許不說話就是最好的陪伴,霍南瀟這樣想著,捏著時俊亦的手不由得重了幾分力度。
我們總是在不停的失去,有時候是我們粗心大意了失去的,有時候又是不得已被命運安排這失去的。不管是哪一種失去,對我們來說也許都不是什麽好事。
人總是會成長,而成長的代價就是失去。失去青春,失去夢想,失去熱情,甚至失去親人。直到自己為人父母,直到父母變成遙遠的記憶,直到我們白發蒼蒼,一切也還是在繼續。
生活本就是一場至死方休的故事,時俊亦本來就知道這一點。站在急症室門口的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沒有人知道他的內心感受,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感同身受,時俊亦也不希望別人的內心有過像他一樣的悲痛,那樣,他會覺得惋惜。
一直在等,仿佛覺得時間都凝固了一般。沒有語言,四周一片沉寂。醫生推開急診室的門,解開了口罩。
“病人暫時已脫離生命危險,現在隻需要等待病人複蘇。但是請做好心理準備,病人將麵臨長時間的化療,而且整個過程會很痛苦。”
醫生臉上滿是歉意,他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還是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
而所謂的心理準備,也許會讓人更加難以接受,因為那是一個看著生命凋零的過程。那個過程會磨掉一個人所以的熱情和信心,甚至會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崩潰。
所謂化療,不過是自己和自己作鬥爭,最後不是被自己大打敗就是被疾病打敗。無論哪一種,過程都是痛苦的。
而我們最大的痛苦,是要不停的麵對。所以,醫生的臉色甚至有些沉重。
時俊亦微眯著眼睛,眼下這裏是不允許抽煙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抽煙。在他難過或者心情發雜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想抽煙。
而眼下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父親一直是自己的夢想和生活支柱,自己現在所做的大多數事情都是為了父親,可是現在,父親卻在承受著病痛的折磨,自己卻什麽也不能做。
時俊亦覺得自己窩囊無奈,甚至無力。
對,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對生活和壓力失去了掌控。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難過就像洪水一樣凶猛無法阻止。也是第一次正麵的接觸死亡和生死離別。
小時候,母親的去世已經淡忘了。那時候還小,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死亡。可是隨著年齡的增大,自己的感受比小時候已經強烈了很多。
所以,越是長大,越是無法麵對。很多看上去十分自然的事,已經不是那麽自然了。當厄運降臨在自己頭上,誰也無法瀟灑的承擔。
時俊亦起身看著重症監護室裏雙眸緊閉的父親,很多事情就像洪水般湧來。
小時候自己調皮,老是被老師請家長。為了不讓自己自卑,每一次父親都是親自動身去學校見老師。
這一點,時俊亦永遠也忘不了。而且有一次,時俊亦站在門口偷聽了父親和老師的談話。
老師說時俊亦如果不好好管教,這孩子以後指不定就毀了。可是時老爺子當時聲音很篤定,他說:“我的兒子,我相信他會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