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煎熬

  自己的以前，現在，和以後好像都很迷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就像是一團泥淖把時俊亦給黏住了。而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其實已經深陷泥淖了。


  這個世界其實有很多人，每天都深陷泥淖，隻是自己不知道罷了。就像多米諾骨牌，總有一天會因為一個支撐點不穩就全部倒塌。


  但是，即使倒塌也有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不然地上得倒著好大一片人呢。


  時俊亦眼神空洞的看著重症室的大門，隻是隔著一扇門而已，倒像是隔著一個世界一般。門裏門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時老爺子躺在病床上，意識模糊。他隻覺得自己做夢都覺得頭疼，忍受這樣的頭疼已經太久太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偶然發現新聞上時氏集團出事了，可是他也沒有辦法。每天，他都盡量的讓自己早點醒過來。可是，時間過得越發的快，自己醒得也越來越晚。


  為了不讓所有人擔心，他沒有說出他知道的情況。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天天在惡化，他才明白原來最好的時光已經回不去了。


  直到今天，他再也醒不過來。感受著自己周圍有人，白熾燈打在自己身上，可是頭腦昏沉得厲害。他睜不開眼睛。


  他知道自己會給時俊亦添麻煩，從內心深處來說倔強的時老爺子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因為添麻煩也就意味著他老了，不中用了。


  他更不希望看到周圍的人為了自己而難過，很大程度上來說，他是不希望大家把自己當成病人。所以，他才會那麽抵觸醫院和醫生。


  他不想得到別人的同情，對時老爺子來說他一輩子也沒有得到過別人的同情。有尊嚴的人是厭惡別人的同情的。


  何況時老爺子一生戎馬倥傯，怎麽可以忍受別人對他投來的憐憫的目光呢。與其忍受病痛的折磨，他寧願高傲的死去。


  這些，他從來沒有對人說過。可是即便是說，也應該得不到親人的理解。畢竟，生命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它隻有一次。錯過就不再回來。


  而時老爺子最大的顧慮就是時俊亦和霍南瀟的婚姻，兒子婚姻不順一直都是時老爺子心裏的痛。原本想盡一己之力將這件事給辦妥，結果卻發現根本辦不妥。


  他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左右不了別人的感情。這就是老話常說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時老爺子的心病也在這裏。


  不能看到時俊亦生活圓滿，一直都是時老爺子心裏的痛。以至於現在，他躺在病床上掙紮著，妄想可以通過努力與病魔抗爭。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無論怎麽努力，他都睜不開眼睛，他覺得眼皮很沉很沉。就像有人故意用手給他遮住了眼睛一樣，即使睜開也隻能看到全世界都是黑暗。


  時老爺子放棄了掙紮，意識開始遊蕩。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睜開眼睛見時俊亦一眼，他知道他此刻肯定就在自己身邊。他可以感覺得到，但是說不出來。


  思緒已經處於遊離狀態，可是時老爺子還是很頑強。頑強到自認為自己已經熬了太久太久了，從放棄化療那天開始，他就已經走上了一條自我救贖的道路。


  而最後，救贖的終點是生命的結束。


  三人一直在監護室門外守候著老爺子，時間好像凝固了一般。時老爺子安詳的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就好像是睡著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隻是假象。


  即使醒過來，時老爺子也會很痛苦。這是時俊亦矛盾的地方，如果不醒過來，痛苦的是等候的這群人。如果醒過來，痛苦的就是時老爺子。


  所以，不管怎麽樣總有人要痛苦。很早之前，時俊亦就已經想到了有這樣一天。可是，無論如他也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總以為第一次手術就可以躲過命運的糾纏，躲過生死別離。原來還會有第二次。時俊亦目光滯納的看著醫院的地麵，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自己的鼻尖。


  整個手術室門口很少有什麽人走過，所以幾乎是這三個人一直在門口等著。沒有人說話，每個人的內心都很糾結。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霍南瀟隻是心疼的凝視著時俊亦，時俊亦保持那個姿勢坐著已經兩個小時了。


  如果有人經過，一定會覺得時俊亦像一個木偶。突然沉默寡言的時俊亦，不由得讓霍南瀟擔心。霍南瀟從來沒有看到是俊亦這樣子，無論發生什麽事，時俊亦都是沒有出現這樣的神情。


  頭一次，霍南瀟覺得時俊亦看起來是那麽脆弱。也是第一次，時俊亦在她麵前表現出這樣的脆弱。以前在霍南瀟心中，時俊亦總是頂天立地的。


  不光是頂天立地，還有殺伐果決。他身上，永遠有一種讓人敬仰的力量，可是現在，霍南瀟卻感受到了時俊亦的頹廢與不安。


  現在這樣的狀況，無論是誰都不敢保證有時俊亦做得好，所以一切都是未知的徒然。


  就那麽在門口坐了一夜，時俊亦一夜未眠。霍南瀟靠在時俊亦的身上睡了一會兒，但是也沒怎麽睡著。


  時二叔也跟著守了一夜，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相比時俊亦，他顯然成熟了很多。也許是經曆太多，所以生死之事已經不像年輕時候那般不能接受了。


  時二叔考慮得更多的，是時俊亦的以後。以前無論時俊亦怎麽任性怎麽隻手遮天，都是因為時老爺子還在。


  作為公司的辛苦建造者，添磚加瓦沒少做。所以時老爺子的分量足以支撐時俊亦做出任何決定，但是如果時老爺子一出事，恐怕很多人就要跑出來興風作浪了。


  太多的人會在事後出來細數一樁樁一件件事的不是，沒有人例外。所以，時二叔不得不擔心這個問題。


  整個晚上，他沒怎麽和時俊亦說話。幾乎都是靠眼神交流就可以了，時二叔發現自己還有心領神會別人眼神的能力。


  隻是這些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應該怎麽渡過難關。時二叔曾經遇到很多事，可是沒有哪一件有今天這件重要。


  事關大哥的生命，自然是不能大意的。所以，時二叔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還以為自己早已經曆了大風大浪，沒有什麽事可以讓自己害怕。


  到頭來，就這一件事就足以讓自己恐懼了。時二叔微眯著眼睛，一切似乎都在預知範圍內，可是一切都讓人難以承受。


  知道和能夠接受是兩回事，所以這才是時二叔擔心的原因之一。當初，因為女朋友去世的原因，時二叔很低沉。


  往事一樁樁，一幕幕襲過時二叔的心頭。他不由得歎了口氣。很多事，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可是此刻他還清晰的記得。


  他說過要把一切都告訴時俊亦，可是現在似乎還不是時候。他的故事，也許，是時候該好好說一說了。如果不說，可能以後也就沒人知道他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