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到此為止吧

  時二叔怔怔的看著屋內的情景，他已經猜到了幾分了。對於大哥的脾性，他太清楚了。以至於現在他覺得悲傷難忍，時二叔眼角也有些濕潤了。


  如果換做是時二叔，他也可能會做出那樣的決定。這也就是他為什麽一定非要守在這裏的原因，他知道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來醫院，來搶救……


  人最大的決定在於拒絕，拒絕一切，拒絕這個世界。大哥這樣做，也許不是在拒絕，可是絕對是在向這個世界告別。


  兩人沉默的看著屋內的情形，心裏百般滋味難以言說。


  時俊亦擦幹了眼淚，他不能讓父親擔心，所以他隻好佯裝堅強。假裝堅強就會堅強，時俊亦安慰著自己。可是，淚水仍舊像脫韁的野馬一樣，隨時準備傾瀉出眼眶。


  原本想找個盒子塵封的記憶，似乎現在一起湧出來了。


  “我終於……可以……去見你媽了，這麽多年……她一定很寂寞。所以現在……你應該高興，我和她……終於要……再次團聚了。”


  時老爺子臉上帶著笑意，等了這麽多年，與這個世界交手了這麽多年，好在他仍舊興趣盎然。隻是這種盎然已經不適合現在，因為他即將收手了。


  “爸……”時俊亦聲音悲愴，心裏的難過一陣高過一陣。早知道是這樣，時俊亦當初也許會多花一點時間關心父親，關心他過得好不好，關心他的喜怒哀樂。


  不至於到了現在，他終於意識到要對父親好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們總是在失去，還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不停的高歌猛進，可是到了現在時俊亦才明白高處不勝寒。


  是高處同時瞬間就可能跌回人生的低穀，因為禍福相依，成敗得失都是一瞬間的事。他還沒有來得及看仔細，便已經被拖到了現在這個局麵。


  他已經很被動，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人到了一定時間段，總是會遇到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幸。而這樣的不幸，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真正的經曆死亡，無非就是在別人的哭聲中結束生命罷了。時老爺子最希望的事情是不要看到親人哭泣，因為一旦周圍的人哭了，他就會心軟。


  而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時俊亦，這個唯一的兒子。老婆已經離開很多年了，時俊亦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如果當初沒有時俊亦，時老爺子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畢竟很多事，時老爺子已經看透了。而唯一看不透的就是感情，感情牽扯出很多衍生物。以至於現在，他看到時俊亦哭得這麽傷心，他也很心痛。


  可是他想要有尊嚴的走，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人是無法阻止的，不管接受還是不接受，不管愛還是不愛，不管留戀還是不留戀，他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既然都是要離開的，時老爺子想了很久很久，在以前病剛剛發作的時候他就已經下了決心：如果非要進醫院，那麽那就是他死的那一天。


  時老爺子一輩子做過很多決定，從來沒有這個決定這樣艱難。他還想陪著時俊亦走很遠很遠，可是現在似乎做不到了。做不到見到時俊亦複婚生孩子，看著時俊亦在商業上繼續做大做強了。


  這些，他都等不到了，唯一可以期待的是，也許死後人真的有靈魂，那樣他就可以看到他一生中最愛的也是唯一的女人——時俊亦的母親。

  時老爺子抬起手，他發現躺在床上的身體是這樣的無力，幾乎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時老爺在費力的掙紮著，他想靠自己再撫一下時俊亦的臉。


  他這一生最開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看著時俊亦一步一步的成長，無論時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知道經過了這件事之後時俊亦會更加成熟，但是他不希望時俊亦變得更加冷酷。


  原本，時俊亦就不該是那樣一個活得冷冰冰的人，隻是時間賦予了他太多的厄運罷了。現在，時老爺子也無力阻止這一切，因為該來的總會來的。


  “俊亦，不要……難過。我很好……我現在……的感受……很好。”時老爺子強忍著痛，一直將手用力的抬起，他就像一塊朽木一般，終於什麽也抓不住了。


  時俊亦趕緊抓住父親的手，無比留戀這樣的時刻。他知道，這樣的時間一旦過去，就不會再有了。而這樣的相見，也隻能永遠的留在記憶中了。


  時俊亦心裏已經做了決定了，如果父親一定要這樣選擇，那麽自己無論如何都會尊重他的決定。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父親肯定不會提出這樣的請求，可是時俊亦到底錯過了什麽呢？


  是父親青春年華裏的那一聲歎息，還是父親的寂寞，還是父親的豪情。這些，以後都將不得而知了，還未了解的父親也將從現在開始慢慢的消失。


  如果可以，時光可以定格在這一刻多好，這樣自己就可以永遠的留住父親了。


  那些留不住的，注定失去的，都是時俊亦心裏永遠的痛，不是一句話就可以說得清的。堂堂七尺男兒，卻一次又一次的潸然淚下，隻有自己知道這中間的時光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悲痛嗎，後悔嗎，遺憾嗎，難過嗎，覺得還不夠嗎對，這些都有，可是這些都是真的。無法改變，就像被一隻無聲的手給按住了一樣難受。


  都是一場夢，可是夢裏的疼痛感如此真實如此的惆悵。時俊亦覺得周圍的空氣裹著自己，自己就要窒息了。


  他一句話也不想說，多說多錯。他隻想靜靜的守候著父親。即使父親現在的臉上仍舊是痛苦的表情，可是時俊亦明白，父親也在珍惜著這樣的時光。


  “我……以前……總是覺得……對你……關心太少，沒有太多時間……陪你，我很抱歉……對不起，兒子。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還是父子……那樣我……會重新來過。”


  時老爺子眼裏再次滑落出渾濁的眼淚，以前總覺得男人之間是不用說這些的，可是現在他覺得要是再不說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如果再不說，一定沒有機會了，他很清楚。


  “爸。該說這些話的是我，你已經做得太好了，是我忽視了你，是我沒有考慮到你……是我……”時俊亦的聲音悲壯而踉蹌，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在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發出的哀鳴。


  “到此為止吧……俊亦……好好待南瀟……她是個好孩子……”時老爺子到現在，還是放心不下霍南瀟和時俊亦的事。


  他對時俊亦太了解了，自己認定的事情就是一個勁的死倔，誰說也不行。還有，很多時候明明對一件事很在乎，可是時俊亦根本不會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