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飽 ,長高高(章拂秋番外)
“小姐。”門被人在外頭輕叩了兩下。“進來。”章拂秋頭也未抬,仍是伏在書案前一動不動,隻是手中的一隻派克鋼筆叫她轉的飛快,透著不教人察覺的煩躁。“也該吃點兒東西了。”來人是位中年婦人,別人都叫她祥嫂,隻有章拂秋親熱的叫她一句祥媽——除了章家的下人,她更是章拂秋的保姆,打小便看著章小姐長大,如同母親沒什麽分別。“您這樣可不行。”祥嫂將手裏的碗置於桌上,是用熬得了的雞湯煮的麵,“再大的事兒也沒有吃飯這一樣事兒大。餓壞了身體不是鬧著玩的。”說罷又端起茶壺來倒水,隻是看著茶壺裏倒出來的卻是“苦藥湯子”一般的咖啡,便禁不住鎖緊了眉頭。“啊……”章拂秋臉上堆起了笑來,她本來樣貌便是偏秀美冷淡一類的,這會兒笑得這樣甜滋滋的,倒自有別樣的一股風情——像是早春的夜裏,微風襲來吹得滿園的水仙花亂顫,留下這樣讓人不動聲色的美來。“祥媽不要生氣,我吃就是了。”說罷便將麵碗挪到自己跟前,偌大的海碗似能將章拂秋的整張臉裝下,她倒是一點兒都沒什麽扭捏樣子,捧起來先是喝了一大口湯,咂了一聲,說道:“要是我有一天嫁人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這樣好吃的麵。”“你呀……”祥嫂卻是沒有答她,而是默默走來將章拂秋的兩隻袖口一一挽了上去,洋裙的樣式袖子有些微喇,這樣捧著麵碗也不知道仔細著別叫衣服浸上了油,章拂秋這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從小到大都沒改過。將章大小姐散下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祥嫂卻是疼惜又無奈的歎了口氣。章拂秋這話說的,也不知她是真不在意,還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頭咽。“幾點了?”麵吃了一半,章拂秋不知想起了什麽要緊的事,忽然問道。“還差一刻鍾。”祥嫂是知道她要幹什麽的,於是說道:“不急的!你把麵吃完……”“不吃了不吃了!”章拂秋說著便是囫圇一口將嘴裏的咽了下去,剩下的半碗是任由祥嫂怎樣再說也不肯吃了。打開衣櫃順手抻了一件淺粉色的外衣出來,剛套了一個袖子,低聲嘟囔了一句,卻又趕緊脫下來,重新挑了一件杏色的,這才滿意的笑笑。急匆匆的剛要出門,趕緊又回過身來對祥嫂說道:“爸媽要問起來就說……”“知道,與周四小姐一起去跑馬場了。”章拂秋自是歡天喜地的走了,祥嫂一人留在屋內將那翻得底朝天的一櫃衣服一件件的收整疊好,冷不丁的耳邊卻響起剛剛章拂秋嘟囔的話來。“庭衍不大喜歡這個顏色吧。”原來這世上竟真有能降得住他家小姐的,這又該是怎樣的一位人物呢?章拂秋年後剛換了輛福特轎車,索性連司機也不要了,出門都是自己開車,這會兒便更是比平時還要急些,油門踩得也要比往常狠了——還有一刻鍾耀華中學就要放學了。“先生再見。”剛一響了放學的鈴,便有學生陸陸續續的從教室裏走了出來,學校到底是學校,各處都不失蓬勃的朝氣,連道別的話也要比別人說的更脆生生的稚嫩好聽,像是初夏的甜桃兒,咬一口滿是涔人的飽滿汁液。 “今天可別再忘了做功課。”說話的先生倒是年輕的很,戴著一副金絲的眼睛,頭發一絲不苟梳的利落,隻是背著手站在三尺的講台上,低頭看著桌上學生交上來的昨日的課業,看不出眼底的神色,卻隻見長且翹起的睫毛在眼鏡下時不時的抖著,隻是估摸著是哪個學生昨日的功課做得不好,薄唇抿得倒格外的緊,像是生氣的樣子。被說的這個是個短發的姑娘,吐了吐舌頭趕緊說了聲“是”,慶幸先生饒過了自己這麽一回,忙不迭的趕緊就走,可剛一出教室便與一團杏色慌亂撞了個滿懷,待看清楚了是誰,剛要說一聲“姐姐來了”,卻被來人一把捂住了嘴巴。章拂秋今天穿了一雙皮鞋,走起路來“咯噔咯噔”格外的響,這會兒卻輕上又輕的放慢了腳步,眼看著最後一個學生也出來了,這才悄悄的走到教室前門去,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門“呀”了一聲,誠心要嚇裏頭的人一跳。得意於自己小小的伎倆得逞,便先肆意的笑起來,笑著笑著卻覺得不大對,講台上的人哪有半分被嚇的慌亂神色?反是比她還要鎮定自若,扶了扶自己臉上的金邊眼鏡,雙手抱懷的看著她,一臉“我就看你笑到什麽時候”的自在神情。“蔣庭衍!”章拂秋也不知是在跺什麽腳,臉上剛還笑著,這會兒便氣氣的鼓了起來。“幹什麽?”被叫的這個還是氣定神閑的樣子,隻是金邊眼睛底下的一雙眼睛卻是越來越亮了,染得許多笑意顏色,自然是不能再一動不動的站著,打講台下來走到章拂秋跟前,伸出手去先是摸了摸她的頭發:“早就知道你來了。”“你這人最沒趣兒了!”章拂秋哼了一聲,雖說話的語氣仍是氣鼓鼓的,臉上卻漾開笑了:“一會兒咱們去哪兒?”“你不是說要去看電影?”蔣庭衍說著便從衣兜裏掏出了票來,“早就買好了。”“看完了我還要去吃路口那家小餛飩。”章拂秋接過了影票歡喜道,“你知道是哪家吧?”“知道知道。”蔣庭衍仍是笑,裏頭的寵溺卻是越來越濃,“對了,上次我自己去那家……你猜老板同我說什麽?”“什麽?”“你前幾日帶的那姑娘怎麽那麽能吃啊!我這一碗裏頭可是三十個餛飩!”“不去了!”章拂秋又羞又惱,卻又不是真的羞真的惱,雖然嘴上這麽說著,心裏頭卻惦記的是那小餛飩那麽好吃,真不去吃了還有點兒舍不得。“你又拿話編排我!”“那不行。”蔣庭衍這回才是真的笑得開懷,“哪兒就編排你了?你吃得再多點也沒關係的。”“不嫌?”“不嫌。”“吃窮了也不嫌?”橫豎不過這一日三餐。“我養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