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倔強（2）

  下午從家裏滾出來，她一路奔跑，從寨子到鎮上，她不敢麵對馬場小學，是繞開學校奔跑。


  跑出了小鎮馬路，是一排排密集的玉米地夾道，前方就是那個廠礦，出了廠子就是通向南陽城的柏油大馬路。


  路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四周雨蒙蒙的一片，已經無法行走。她鑽進玉米地裏，想避雨。但玉米地那狹長的枝葉像到灌的小溪水，朝她頭頂、頸部、脖子裏到灌……她全身濕漉漉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顫抖!漸漸模糊了視野，她蹲在跪在馬路邊的玉米地裏，整條馬路，整個鄉鎮，整個世界，仿佛就像剩下了他一個人……


  雨停了，她鑽出玉米地，身子上滴滴答答滴水，鞋子粘上厚厚的黃泥，沉重得幾乎邁不動步子。


  夕陽照耀，偶爾有鳥叫，玉米林中有升騰的霧氣，前方有一條小河，她去清洗自己，鞋子用手把四周的泥濘刷洗幹淨。


  夕照的光依舊熱烈，照得她濕潤潤的一身冒出著煙火般的炊煙尿尿升騰的氣息，天也漸漸黑了。


  前方是同學羅政偉家所在的廠礦，她知道這個男同學家的位置，因為小學有一次義務種玉米來到過這裏，羅政偉帶幾個同學到他家倒水，當時她也在。


  她是不知不覺移到了羅政偉家家門口。她也是沒辦法，如同墨黑的天空一樣黑漆漆通往南陽城的柏油馬路，不時有打著刺耳前視燈光束呼嘯的卡車，給寂靜的省道帶來猙獰的血盆大口。


  她再次從通往南陽城的這條省道上下來，不知不覺移到了羅政偉家家門口，已經好幾次了。


  羅政偉家的家門打開了，正好是他。他一看見她，就叫到，“吳鳳，你來找我玩嗎？很少有同學到我加找我玩呢!”他的臉上露出真誠的笑臉。


  “爸、媽!我們班學校最好的吳鳳來找我玩呢!”


  從房子裏走出一對中年男女，還有羅政偉妹妹。


  “孩子，吃飯沒，天都黑了，快進來!”羅政偉媽媽溫柔的叫她，他爸爸也是滿臉微笑，他妹妹則是和他一樣家裏來客一樣興奮的表情。


  突然，一股幸福感留入她的心田，這一天跑出來的緊張、疲憊和無助頓時卸了下來。


  羅母問她吃了沒有，她說吃了，實際已經餓得饑腸轆轆。


  羅母像是看出來什麽，給她煮了一碗麵，她不好意思。


  羅父怕她尷尬，坐在她和羅政偉中間，給他們講學校和他們這一屆謝老師和熊老師的事。


  “你們是馬場小學1984屆，到現在四年級，剛好1988年。


  1988年，也是我們國家極其重要的一年！

  未來你們靠什麽立足？

  從本質上來講，未來最貴的東西其實是‘人才’。


  關鍵問題來了，你們以後長大了怎麽樣才能成為人才？靠什麽變成一個人才？

  時代就像大浪淘沙，曆史證明：從來沒有擺在眼前閃閃發光的金子，隻有被風浪衝刷出來的金子。


  我們中國社會呀，最公平的地方在於，它每隔一段時間總會自動出現一次財富重組，就是我們俗話說的：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


  等你們上了初中，要學曆史，到時候你們翻一下中國曆史就知道了，那些凡是企圖把大量錢財直接留給後代，讓他們繼續作威作福的人，沒有一個是得逞的。


  還可以發現：那些後人可以繼續發光發熱的家族，往往都是因為傳承了愛讀書或者某個良好習慣。

  所以，中國講究的不是財富傳承，而是文化傳承，比如曾國藩用一部家書，確保了整個家族的濃厚的文化氛圍，子孫後代昌盛。


  你們都是能讀書的孩子，加上你們現在在馬場小學有最好的謝老師和熊老師教你們，你們真的幸福呀!兒子，要不是你們班是這兩個老師教，我就讓你在廠裏讀了，否則就不會送到馬場小學，恰好和吳鳳一個班，成為同學了!”


  吳鳳也哧溜這把麵條吃完了，揚起頭不由奇怪的問:“叔叔，為什麽謝老師和熊老師教，你們羅政偉才到馬場小學讀呢？”


  羅父神秘一笑，像個算命大師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道:“我不是說馬場小學其他老師不好呀，是這兩個老師真才實學又教得特別好。你們謝老師家是平縣裏的大戶人家，他是老牌大學生。當年因為他家有大哥等親戚在台灣下放來到馬場鎮，給他機會到小學教書同時也是你們的機會呀!還有熊老師，以前就是你們小學的老教導主任，和謝老師相互欣賞。熊老師教書教得很細，而且特別有眼光，對那些有潛力的學生因材施教，從來沒有看走眼……”


  “哦!”吳鳳想起了那次在學校，有幾個穿著打扮和她們鄉下人粗布衣裳，單薄布鞋等特別不一樣的人來找謝老師，就是謝老師台灣來的親戚。同學們都圍台灣人看，班上家裏最有錢的韓麗說他們穿的是牛仔褲，波鞋，在省城南陽的百貨大樓裏才有賣。


  謝老師還叫吳鳳去學校馬路對麵叫他老婆過來，他們在學校那到土黃色的圍牆下麵合影。


  謝老師那天就給他們上了一堂美麗的寶島台灣的課，然後他們知道了我們國家還有一個有日月潭、阿裏山等美麗富饒的台灣省。


  謝老師的台灣親戚還給他們送來了禮物:有自動鉛筆、帶香味的橡皮擦、餐巾紙……謝老師分給她一支自動鉛筆，那對於她是第一次看見非同一般的完美禮物。


  還有熊老師，經常拿一些超出數學課本的題目給他們幾個尖子生因材施教，放學了有時也會專門留下來，和她們一起討論。


  ……


  她正想著，羅父接著又說，“說你們機會好，是因為謝老師帶完你們這一屆，要調縣裏去了。熊老師教完你們這屆，也要退休了，他們都是堅持要帶完你們這一屆的，在這樣的小鎮，你們是多幸福的一代呀!

  你們不能辜負你們這兩位好老師呀!

  對於我們家長，成年人來說，就像在我們廠，隻有創造了價值，才有存在價值。


  在中國隻有奮鬥才是永恒的。如果用一個詞總結中國人上下5000年的性格特點，絕對再也找不到一個詞比‘奮鬥’更貼切！


  學習就是你們現在最好的奮鬥，你們隻有好好學習，真正熱愛學習就一定要堅持，堅持下去就一定迎來黎明。


  或許再過20年，你們這一屆鎮小學的學生就會是我們當地，甚至更大地方屬於你們時代裏叱吒風雲的人物!

  特別是你們幾個尖子生，要一起加油！

  ……”


  吳鳳這時不由自主地哭了，她已經倔強地鐵了心要離開那個家。此時隻是想借住羅政偉家一宿，明天一早天亮，就要離開這裏，離開家鄉獨自去南陽市打工，要自己養活自己，她已經沒有機會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