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刑場
翌日清晨,長歌就換好了衣裳。這件隨從的服飾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盡管已經洗過了,但李長歌仍然覺得有血腥味附著在衣服上,揮之不去。
不知道是誰如此想要燕國質子的命,連他身邊所帶的少年隨從都一個不留的滅口。李長歌慶幸自己已經長得足夠高,穿上那套衣服看起來並不算怪異。隻不過她因為缺人照顧,顯得有些麵黃肌瘦。
不過好在是少年人,就算瘦一些也無妨,一直亂蓬蓬的辮子解開了,在頭頂綁成利落的發髻,看上去倒也清爽。她年紀太小,雖然長了個頭,但還沒開始發育,扮作少年毫無破綻。
門被人推開後,她看到了穿著同樣裝束的二牛,不由得笑了。二牛雖然取了這麽個名字,但體格和牛根本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看上去甚至比她還要弱不禁風,活像一根豆芽菜。
看她隻是笑嘻嘻地盯著自己,二牛不好意思地笑了,卻又擔憂道:“這次,會有危險吧?”
他雖然從生下來就長在鄉村,不曾見過外麵江湖的腥風血雨,但從長輩口中也聽到了不少。山賊本身已經是夠可怕的存在了,如今又牽扯上了官兵和刑場,不由得他心裏不打鼓。
“不用怕,會沒事的。”李長歌安撫地說道。
二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故意挺起了胸膛:“危險我也不怕,我要保護小妹的。”
見他說的認真,李長歌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幾分,嘴角的笑渦也更深了。如果說這世上,有誰是不曾出於功利心而關心她的,養母和父皇算兩個,二牛也要算一個了。
他的關心雖然微不足道,尚不足以對抗整個冰冷的世界,但總好過前世裏,一個人在冰冷而華麗的宮廷中苦苦掙紮。
然而這份感動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你的小妹,她叫什麽名字?”
李長歌轉過頭去,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山賊少主。他也已經換上了屬於燕國質子的華麗衣衫,那樣過分修飾的衣衫穿在他身上,竟不覺得有什麽別扭的地方。或許是他的容貌過於俊美,絲毫不帶痞氣的緣故,李長歌又一次想到,如果把他放在都城,會比那些公子們更像一個公子。
隻是,他的視線和聲音都太過冰冷,帶著隱約的敵意,她卻不知道這敵意從何而來。
二牛卻是個木知木覺的,當下傻傻答道:“小妹就是小妹啊。”
少年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李長歌心裏想笑,臉上卻要拚命忍住。大概他也想不到,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人吧。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他冷然道,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李長歌知道,跟他一起去刑場或許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相比之下,她寧願選擇去冒險,也不願意留在黑龍寨裏。這些天來,柳軍師看向她的目光已經越來越有敵意,她毫不懷疑,隻要他的少主一離開寨子,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擰斷她的脖子。
所以,趁著黑龍寨的少當家在寨子裏還有一點影響力的時候,跟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隻要今天的計劃順利,他們就能把黑龍寨的大當家救出來了。以那位山賊少主的身手,想來就算被官府派人接走了,也能順利逃走的,到時候大家都各自相安無事了。
然而這個世上,天算永遠勝過人算。不到事情發生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未來的走向。
所以,當李長歌看到刑場上的縣令身旁坐著的那人時,整個人都像是突然被冰水當頭澆下了一樣,在盛夏時節,她竟然打起了寒戰。
怎麽會……現在就碰到那個人?
坐在縣令身旁的錦衣公子,寬袍緩帶,明紫色的抹額越發襯得他那張臉皎然如玉。那眉那眼,無一處不是刻在心底化不去的傷口。
南宮昀,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小地方?難道是一切都因為她的複生而改變了?那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會認出她嗎?
李長歌一時間心亂如麻,身旁的少年敏銳地發覺了她的不對勁,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便看到了刑場上的那位公子。
“你認識他?”他壓低了聲音道。
李長歌矢口否認:“不認識。”然而她仍然無法控製自己的眼睛,細瘦的手指甚至下意識地握緊了,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
少年垂下眼眸,輕輕伸手握住她的手,讓她的手指在自己手心舒展開來。
南宮昀也不是尋常人物,很快就發現了這道異樣目光的來處。當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李長歌咬緊了牙關,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不要害怕。
幸好,他的目光隻從她臉上溜過,隨即便轉向了一邊。
李長歌強迫自己收斂心神,不再看他。身側,胡老二已經踏前一步,朗聲道:“這位就是燕國送來的質子,今天老子來是和你們做個交易的,如果不把我們大當家放了,就別怪我胡老二先過一把劊子手的癮!”
說著,他還象征性地揮舞了一下手裏的大刀。
李長歌在心底歎息一聲,這個胡老二,怕是寨子裏少數對大當家死忠的人了。哪怕是在做戲,他那把刀離他們少當家的頸子還足足有一尺的距離,若是旁人還好,南宮昀一向長於察言觀色,難保不會看出什麽破綻來。
南宮昀今時今日的地位,顯然比那縣令要高得多了。收到對方求助的目光後,他閑閑開口道:“你說他是燕國質子,有什麽憑據?”
燕國質子在東平縣的轄區範圍內失蹤了是真,屍體和血跡雖然被人刻意掩蓋了,但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循。
“老子說他是就是,老子親自把他抓來的,還能有假?”
南宮昀卻微微一笑:“恐怕你是上當了,燕國質子如今好好的在驛館裏歇著呢,要不要我把他請來給你看看?”
胡老二一時語塞,他本是個粗人,盡管李長歌已經給他設計好了台詞,但關鍵時刻還是忘得一幹二淨。
這樣下去,恐怕很快就要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