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寬容
看了一眼被自己丟掉的匕首，薑鴻頹然坐倒在剛才的椅子上，雙手交握著放在膝頭，低聲道：“一切都是我策劃的，與滄海無關，所有罪責我一並承擔。”
“偽造證據誣陷皇族，勾結叛軍，意圖弑君，”長歌一句一頓，“這裏麵隨便拿出一項罪名來，便要株連九族，受車裂淩遲之刑罰，你區區一人，能替她承擔多少？”
薑鴻一橫心竟跪了下去：“無論是怎樣的刑罰，我都願意承受，哪怕是受盡所有酷刑也好，隻求陛下看在血肉至親的份上，原諒她年少無知受人引誘的罪過。”
長歌冷笑一聲：“血肉至親？李滄海籌劃著來謀害我的時候，巧言善辯的薑先生怎麽不用這番話來勸她？”
薑鴻目光一沉，忽然重重叩下首去，一連十幾次動作後，地麵上已染了血。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是半麵浴血，看上去有些可怖，但他的聲音卻是誠懇的：“我自知現在說什麽都沒用，若你執意不肯放過滄海的話，我隻求我們死後，陛下能允許我與她合葬，她一向膽小怕黑，有我這樣一個不成器的人作伴，也好過獨自一人。”
說罷，他又再度伏首，額前的血逐漸蔓延開來，血腥味混合著熏香的味道，讓寢殿內的空氣顯得格外壓抑。
長歌微有動容，緩緩道：“如果這番話說給你的主子聽，他會怎麽做呢？”
薑鴻苦笑，如果今時今日易地而處，掌握李滄海命運的南宮昀的話，那麽他根本不會去白費工夫說這樣一番話。因為他很了解南宮昀，如果他沒有求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他這樣做了，南宮昀隻會立刻就殺了李滄海永絕後患。
或許，還會連他一起殺了吧，一個擅自行動而且又失敗了的下屬，是南宮昀絕對不會需要的人。可是，怎麽辦呢，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自然是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原本李滄海於他而言隻是一個可以仰望的人，若是死後能同葬一處，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這些話，你都聽到了？”
耳畔傳來了李長歌的問話，薑鴻心頭一震，這句話顯然不是說給他聽的。在聽到腳步聲後，他終於遲疑著抬起頭來，便看到了被兩名侍衛夾在中間帶過來的李滄海。看到她衣衫上的斑斑血跡時，他確實吃了一驚，險些跳起來上前去查看她的傷勢。
然而，站在麵前的李長歌讓他打消了這樣的念頭，隻要李滄海還活著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麽讓她繼續活下去，而不是一時意氣用事。
“如果我說……”李長歌緩緩開口，“隻要你肯出賣你的主子，就可以放她一條生路，你會怎麽做？”
薑鴻抬眸看向她，隔了片刻，卻沉重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事到如今，我能說的話已經不足以改變任何事情了，這一戰，大人誌在必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其實，自從知道南宮昀決定讓他潛伏在京城做內應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可被利用的價值了。
狡兔盡走狗烹，從前南宮昀需要他的智謀，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去策劃一些陰謀。但現在一切都將通過戰爭來解決，他這樣的謀士已經派不上什麽用場了。更何況，上一次失敗的恥辱，南宮昀仍然沒有忘記。
所以，在決定發動戰爭的時候，他薑鴻，已經成為了南宮昀的棄子了。
以他的智謀而言，其實也未必不能為自己安排一個退路，過去他也一直在籌劃這件事。但是那一刻，他卻決定裝作一無所知地留在京城，隻因為京城的皇宮中，有他一直惦念的人。
就算他已經成了棄子，他也可以為她謀求一個出路，甚至是一段錦繡前程。
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幾度變換，李長歌大約也猜到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你說的對，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把薑先生這樣的謀士留在京城，既然他決定了這樣做，自然是認定你已經威脅不到他了。”
“不過，他還真是貪得無厭，就算已經做好了棄子的打算，他也要讓每顆棋子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長歌感慨道，南宮昀之所以沒有殺了薑鴻，便是為自己留一條退路，萬一戰事失利的話，說不定留在京城的薑鴻還能發揮出什麽作用。南宮昀就是這種人，一定要讓每個人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薑鴻苦笑一下，語聲中似有無限感慨：“你對大人的了解，薑某自愧不如。”
長歌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遠方：“若論起對人心的揣摩，沒有人比南宮昀更在行，他之所以會放心把你留在這裏，大約也是拿捏準了你的心思，知道你不會丟下李滄海獨自逃命，”她的語聲陡然一轉，“不過，我倒不認為是他故意利用了你們來做這件事。”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薑鴻的聲音中有種心灰意冷的平靜，“人終究逃不過一死，陛下若是不肯答應我剛才說的事，那麽便爽快些吧。”
長歌看著他，終於緩緩開口：“我自然不會答應那種事……”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這句話時，薑鴻還是忍不住肩頭一顫。下一刻，他的目光已經投向了落在地上的匕首。
在他拿到匕首之前，長歌已經準確地踩住了他：“急什麽，我的話還沒說完，”她轉向李滄海，“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死，要麽跟這個人離開京城，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踏入唐國一步，你選哪個？”
薑鴻身子一震，雙拳下意識地握緊，眼神卻躲閃著不敢去看李滄海。
“換而言之，”長歌再度開口，“生或死，你選哪一邊？”
此刻藥力尚未散去，李滄海仍然口不能言，雙眸卻下意識地看向了薑鴻，睫毛一顫竟落下淚來。
“我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長歌開口道。
“可是……”事情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薑鴻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可是我根本沒有任何能幫得上陛下的……”
長歌揚眉一笑：“不需要你的幫助，我也可以打敗南宮昀。”
那所謂的命運，她要親手予以推翻，不管前世裏李滄海是否也是這樣的人，總之，她不會去做李明月做過的事，不會親手去殘殺擁有相同血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