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他的話,召南起初還不明白他說的是何意,想了一想,準是他誤會了,笑道:“我沒有哭,隻是眼睛不舒服而已。我也不是交際花,我是拍廣告的。”
“廣告嗎?那你是明星?”顏安瞪大了眼睛,模樣純真。
召南輕輕搖搖頭,剛剛一番奔走,發絲已經淩亂了許多,垂下的在顏安西裝領子上摩擦著,她道:“不算,我沒有拍過電影,也沒上過電視,隻是拍拍照片,幫人做廣告而已。”
“哦哦,i know,你是做平麵廣告的。”顏安立即明白召南所說的,她有正當的職業,真好。
召南很少聽到“平麵廣告”這個詞,暗歎著他怎麽會懂這麽多,又想起他跟自己說過是做設計行當的,大概這也算是觸類旁通。
“啊嚏”顏安把西裝給了召南,自己身上就隻剩下一件單薄的襯衫,召南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連忙拽著他起來,毫無顧忌地摸了摸他的手,比自己的還冷,埋怨道:“你怎麽不早說,我們快回去吧,別我還沒凍感冒,你先生病了。”
召南柔滑溫暖的小手突然觸及他的皮膚,顏安心髒砰砰亂跳,不敢反駁,乖乖地跟在召南身後一步之處,兩人步伐幅度差得有點大,他像是怕走到召南前麵一樣,走兩步就停一下。
或許是心情有些雀躍的緣故,他還有些蹦蹦跳跳的,遠遠看著像一隻巨型兔子。庭院裏的路燈攏在一個個石龕裏,透出昏黃悠長的光亮,將他的身影映到前麵的地上。召南早就發現他在刻意等著自己,窩心又好笑,卻權當不知道,依舊在前麵領著路。
兩人走到酒店大堂門口,發現山下君一個人佇立在那,冷得時不時搓手,見召南來,趕忙小跑過去,彎下腰深鞠了一躬道:“實在抱歉,喻小姐,我誤會了您的身份,做出這樣無禮的事來,請您原諒我!”
顏安怕他再做出什麽欺負召南的事來,長臂一攔,把召南擋在身子側後,目光警戒地盯著山下。召南大罕,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有時候很幼稚,有時候又很有擔當,有時候很容易受到驚嚇,但此時又敢在危險麵前挺身而出。
召南的關注點全放在顏安身上,差點忘了山下的事。山下見她不說話,又以為她背景深厚,若是她真要追究,別說自己,怕是p會社在這也發展不下去了。於是一咬牙,身子前傾,扶著地板跪了下來:“喻小姐,請您接受我的謝罪。
“你快起來吧,我們中國人不興這套。”召南心裏雖氣得要命,但也沒有逼人下跪的意思。再說破四舊都破了幾十年,大庭廣眾這樣,實在令人尷尬。
山下聽召南的話裏沒有原諒他的意思,自是不肯起來,把頭埋得更深,更大聲地喊道:“喻小姐,我誤會了您的身份,向您謝罪!”
酒店大堂寬闊空曠,他這一喊都有了些回音,前台經理見狀,踟躕著不知道該不該前來勸解。召南不想和他有肢體接觸,便戳了戳顏安,顏安心領神會,兩隻手鉗住山下的肩膀,拎雞崽子一樣地把他掙了起來,雖然看著瘦弱,但力氣卻不小,讓山下險些雙腳離地。
召南踱步向前,看著山下因低垂下去而裸露的頭頂道:“山下君,我之前多麽信任你,你卻做出這樣的事來,剛剛那個人他拉著我不放,我向你求救,你卻不理會我,你知道我剛才有多麽危險,多麽難堪麽!”
顏安聽了這話變了臉色,擔心召南剛剛是嘴硬才說自己沒事,憂慮的眼神一刻不離地盯著她。
山下君又猛地道歉道:“對不起!”
“如果今天我沒有遇到熟人,會造成怎麽樣的後果你清楚嗎?”
“對不起!”
“山下,說到底,這不是你們誤會了我身份的問題,而是你們為什麽會這樣辦事的問題。如果今天換做別的女孩,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騙她來陪酒了嗎?”
“對不起!”
召南倒豆子地講了許多,出了口氣,也擺明了自己的觀點,山下卻隻會說對不起,也不知道他能聽懂多少,她覺得比不說還堵心。一甩手氣道:“算了,算了,以後我不想跟你們這種沒有道德底線的公司往來。”
“那你稍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好嗎?”顏安扶著召南,讓她站得離山下遠了些,低聲問道。
召南今天的情緒的確很糟,來的時候是坐的p會社派來的車,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麽回去,於是便點點頭,道:“那你不用繼續陪著你老板嗎?”
“他不是我老板啦,隻是我爸爸的朋友,我派人過去跟他說一下就好,你等一等,別亂走。”顏安說道,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山下,才快步跑到服務台,請服務員幫他通知同行的人,又讓他叫了一部計程車來。自己則親自去取來了召南的外套。
“那個,咱們換回來好嗎?”顏安有些害羞地向召南提醒道。
“哦哦,好。”召南的眼光一路追著顏安看他忙前忙後,都有點楞了,忙脫下身上的西裝,接過外套穿上。
兩人都準備走了,山下卻還在那裏彎著身子不肯起來,好像一尊被折疊了人形雕塑一般旁若無人的。召南過去道:“你起來吧,今天的事兒到此為止,我不想再提了。”
山下君聽懂了召南的言外之意,p會社總算逃過一劫,他驚魂未定又感激涕零,忙從西裝內袋抽出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恭敬肅立道:“這是您的酬勞,請您務必收下。”
召南看見著錢就想起自己所受的蒙騙欲屈辱來,可若今日自己不肯收,他定然不會放心。於是接過信封,從裏麵抽出約莫一半來,卷起攥在自己手裏,剩下一半塞回山下的手中,明明白白地與他說道:“該收的我收下了,這些不該要的我不會要,希望你們也明白做人做事的底線在哪裏。”
說罷,召南轉身遠去,山下慚愧不已,在身後又深深行了一禮。
顏安亦步亦趨地跟在召南後麵,走出了酒店。叫來的計程車已經在酒店門口等候,兩人上了車,在後排並肩坐著,顏安紳士道:“先送你回家。”召南會意,向司機報了國營棉紡廠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