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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煙花墜落

  第1章:煙花墜落

  ??華國元年,華夏南北兩地割據,北地覃家掌權,南地喬家掌權。兩地劃“淮河—楚山”為界,互不幹擾。北地建權初年,危機四伏,覃家根基不穩,南北兩地分界地帶冒出反抗的呼聲,愈演愈烈。覃督軍為了此事廢寢忘食,焦頭爛額。林家是舊時望族,掌握四方軍隊,屆覃林兩家締結秦晉之好,鞏固覃家北地政權地位。


  ??春分將來,林家宅院張燈結彩,裏裏外外掛滿了大喜紅燈籠,院裏院外的紅杏開得豔麗。三月十五便是林慕昭的大喜日子,許配給了她的青梅竹馬覃家三公子。林適微懵懂,但也知道要送姑姑一份新婚賀禮,祝福她婚姻幸福美滿,長長久久。


  ??在一處杏樹底下,林適微舉起手來想要摘一枝幽香撲鼻的紅杏。九歲大的女娃怎會夠得著,瞥見六角亭下的木凳子,遂小跑過去,吃力地把木凳子沿著路麵拉了過來。


  ??她站在木凳子上,依舊未能把樹枝折下,急得她在木凳上蹦跳,頓時一腳踏空,整個人圓鼓鼓地往碎石路上摔去,小手細皮嫩肉的,很快沁出鮮紅的血絲,麻痹感的疼痛傳到心口,張大嘴嚎啕大哭了起來。


  ??“哢嚓——”一聲,那清脆的聲音讓林適微停止哭泣,樹影婆娑下站著一位少年郎。


  ??“你要的可是這一枝?”少年溫厚的嗓音如鬆間山石被水淌過,他信步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子,“阿哥替你折下了,你莫哭,把雙手伸出來給阿哥瞧一瞧。”


  ??林適微吸了吸鼻子,雙腿上有一枝她想要的紅杏,歡喜一笑。抬頭一看,眼前的少年麵冠如玉,眸如星漢,好生俊朗的阿哥。


  ??“妹妹莫怕,阿哥是來尋你家二小姐的,我是你家二小姐的未婚夫,過幾日,你便要改口喊我一聲姑父了。”覃鶴生如實說道。


  ??覃林兩家世交甚好,覃家的二郎三郎皆是人中豪傑。三郎更是聰慧過人,飽讀詩書,對外來的西醫藥籍頗有研究,故常在身上備著一點意外救急的小藥品。


  ??林適微抿著嘴,乖乖地把雙手伸了出來,嬌軟糯語地說,“我本想親自折下這枝紅杏送給姑姑的,如今卻是被阿哥折下了,你說是不是借了阿哥的手去借花獻佛了。”


  ??“小小年紀就巧如舌簧,長大後可是不得了了。”覃鶴生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隨身帶的紗布仔細替她包紮,一個快速利落的動作,骨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啊!”林適微疼得撅著嘴,委屈巴巴,“阿哥輕一點,我疼。”


  ??“定是傷筋動骨了,才會覺得疼。你們家的大伯我記得最擅長接骨,阿哥小時候跟他學過,有兩把刷子。你現在動一動手臂,還疼不疼了?”


  ??林適微看著他溫柔的對她笑,麵露羞赧,“一點兒都不疼了,阿哥好厲害。咱家的大伯脾氣古怪,臉上寫著旁人勿近的感覺,阿哥能在他身上學到醫術,此舉說明,阿哥真有兩把刷子!”


  ??“你們家醉心醫術的也隻有你家大伯了,阿哥過些日子便要同你姑姑去外地求學。你姑姑自幼聰明,和我一樣對西醫頗有興趣,以後學成歸來她定能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小滿長大了也可以當阿哥的左膀右臂!”


  ??“原來你的小名叫小滿,為何是小滿?”


  ??“阿娘說我出生那日是夏至後的小滿氣節,適合水稻小麥栽插的時候。”


  ??在林適微的心裏,自那日的偶遇,便種下了一顆種子。就是像麵前的少年郎這般,精通醫術,濟世救人,成為一名女大夫。


  ??煙花盛放總是那一彈指,墜落凡塵難免令人悲歎。


  ??那日的林家宅院紅紅火火,陡然間變成了滿目蒼夷。


  ??三月初九的黃昏時分,林適微端著一壺茶,想像往常一樣,給姑姑奉上一杯大紅袍,爾後趴在窗前看著對鏡梳妝的姑姑。


  ??三奶奶親自給林慕昭繡的吉服,做工精細,大紅瑰色襯得林慕昭肌容瑩白。


  ??自打娘胎出來,林慕昭便是個美人胚子,又是遠赴南地求學,學成歸來骨子裏透著一股新時代知新女性的氣質。


  ??林適微憧憬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姑姑這般。


  ??轟——


  ??一聲巨響!

  ??林家宅院一下子被大炮轟炸,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殘垣瓦壁劈裏啪啦的掉了下來,火光裏的碎石在硝煙中飛濺,暮煙騰起。周圍的尖叫聲和槍擊聲混雜在一起,如猛獸而至拍打在岸上的浪聲愈演愈烈。尤為突出的是女娃娃的叫聲,她雙手沾滿了血跡,竭盡全力般嘶叫著,企圖能讓穿著喜服的新娘子回頭看一眼,

  ??“姑姑!”


  ??林適微被一塊陳舊的木板壓在身上,腿上漸漸傳來輕微的麻痛,灰塵模糊了視線。她的姑姑被十幾名外來的侍衛帶走,盡管她怎麽呼叫,林慕昭始終連頭也不回一刻,院子裏的下人怕得不敢出聲,外頭的鳴笛卻是越叫越隔絕她的呼喊……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名眼光陰冷的侍衛轉過身來朝院子胡亂開槍,槍聲刺著鼓膜。


  ??林適微感到頭昏腦脹,眼前的身影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砰!

  ??一顆子彈在她耳邊飛過,嚇得她呆在原地,白皙的耳垂漸漸沁出血絲,凝成墜落而下的紅珠子,她搖著頭,喃喃自語: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那人帶著詭異的笑容俯身靠近她,像一條看著獵物的毒蛇吐著蛇信子,隨即一手捏著她的臉頰,“你就是那人的掌上明珠。”


  ??“我會親手了結你,再去了結他。”他微笑著,掰動手上那把槍的保險絲,“死後索命去找你的爹,你就安心上你的黃泉路吧!”


  ??她死死地盯著那雙眼睛,至死都不願意露出一絲膽怯,隻是沒想到再最後一刻,原本存了赴死之心的她被救了下來。


  ??至今仍然無法忘記那一場被大炮轟炸得麵目全非的林家宅院,熊熊燃起的烈火吞噬了周圍的一切,彌漫四周的煙霧令人窒息,無數隻手緊緊地拉著她往下墜入深不見底的潭淵……


  ??十年後。


  ??斜陽疏影照了進來,荼白的牆氤氳著一層淡淡的光影,折射在床邊的玻璃杯投出一個七色彩虹印在木製的桌麵上。丫頭書芫急匆匆地推開了房門,


  ??“小姐,你醒醒!”


  ??“小姐,你別睡了,那是夢!”


  ??書芫跪在床邊搖晃她的身子,試圖讓陷入噩夢中的人蘇醒。


  ??方才在房子外麵的庭院打掃著枯葉,聽到房中人尖銳的叫聲,嚇得她趕忙丟下手中的掃帚,書芫曉得自家的小姐自從被救下來後便時常被夢魘纏身,一開始發作便陷入夢中痛苦呻吟。


  ??林適微被她呼喊聲幹擾,意識漸漸地回籠,試圖讓自己掙紮著醒來,身體顫抖了一下,睜開雙眸的瞳孔愈發幽涼,腦海中那個人的眼神她到底還是記得的。


  ??“小姐,你終於醒了。”書芫輕喚一聲。


  ??她終於醒了。


  ??可那盤旋在心中,腦海中的噩夢卻沒有停止過……


  ??自那日後,林慕昭失蹤了,三奶奶瘋了,林家曆代的心血行醫著作,最為珍貴的《珍草紀事》也不見了。林家對林慕昭的失蹤閉嘴不提,也沒有要去查的蹤跡。


  ??所有的一切被毀在那紅火通天,槍聲四起的黃昏下。


  ??“你去給我備點熱湯,方才是我又說夢話了吧,這一醒來口幹舌燥得很。”林適微淡淡地說。


  ??林適微還未從方才的夢中緩過來,十年前那場災難,足以讓她無法忘記。她背過身去,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幾下,黑眸靈空。


  ??書芫把屋子裏的香爐點燃,香爐裏放有麝香,能讓小姐平複心情,舒暢愉悅。


  ??在床上躺久了難免會渾身酸軟,林適微下床套上繡鞋,把身上的裏衣脫掉換上一襲普通的倒大袖旗袍,再披上一件裘毛披肩,便出了房門。


  ??偏院。


  ??書芫跟在她的身後,她站在一棵似是被白雲揉碎覆在要吐露綠芽的紅杏上,林適微伸手觸碰那一層白雪,這一棵紅杏是那天在庭院裏頭發現還未燒殆的小樹苗,小紅杏像極了死裏逃生的她,她便叫下人把這棵小樹苗移栽到她的房間偏院。


  ??“小姐你看,有人在放煙花!”書芫喜道。


  ??林適微抬頭,天邊暗沉,一根炫光奪目的光束往上衝,夜幕中綻放。


  ??慢慢地越來越多,在空中炸出擁簇的花團,照亮四周。


  ??隻有她知道,那綻放的煙花,是那位她記憶中的少年郎為一個人而放。


  ??而她已經不記得那位少年郎的模樣,隻聽說他遠渡東瀛,已有八載,每一年回來都會在重建的林家宅院附近的空曠山頭會放一簇又一簇的煙花。


  ??林適微隻覺天公不作美,誰憐天下有情人,相隔兩地望川水。


  ??“那煙花,每當這時候卻是淒美又落寞的。”林適微歎道。


  ??書芫不懂小姐說的那番話,可是如星光閃爍般的煙花,便是最美的,而不是小姐所說的淒美。


  ??林適微徐徐轉身,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的後門,似有一道力量推著她出去,她好想出去會一會他,要不是他當年救下她,怕是成了一縷幽魂了。


  ??可阿爹的叮囑,時刻在她的腦海裏回響。


  ??他們林家依舊是北地名聲在外的望族,是覃家政權不可缺失的一條胳膊。而在內,她不得與覃家任何一個人接觸。


  ??許是十幾歲的叛逆心理,她不顧阿爹的叮囑,跑過去打開了門,朝著光束的方向往那條空曠的街道跑去。


  ??隻可惜,等她快要去到時,隻留下煙花筒的痕跡。


  ??那位少年郎的蹤影,消失在無垠的山坡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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