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各懷心思
靜謐的夜，斑駁的樹影倒映在明紙糊就的雕花窗欞之上。
明晃的燭光之下一抹倩影映入麵前的菱花鏡中。
太後顧氏換下了適才在永樂宮內穿就的宮裝，拆下繁複的發髻，纖長的指尖撫著鬢邊新出的一根白發，嘴角微揚似毫不在意的模樣。
即將年過半百的人，歲月也算優待了她，可歲月不會優容她一輩子，該抓住的機會她若抓不住，隻怕自己會後悔一生！
利落的拔下了那根白發，隨侍在身旁的柔福取了妝匱旁的烏發膏，小心的為她抹勻後，方才開口。
“太後早就知道敏妃的所作所為，為何今日還要幫她掩飾？一早的讓蘇濯逮個證據確鑿，發落了敏妃不就完了，到時候再把大皇子要過來，教養在您的身邊，由不得皇上不肯的！”
今日蘇濯搜捕不到任何的證據，實則是太後在其中做了手腳。敏妃一向不是個心細的，早在她身邊的汀香總是出現在那廢棄的院落時，太後身邊的人就已經盯上了她，宮裏沒有不透風的牆，又何苦那小太監又是個怕死的，隻需輕輕一嚇，所以的來龍去脈就了然於心。
可太後還是願意促就敏妃想要犯下的事情，甚至連為她脫罪的後路都為她鋪就安排，她心中有著另外一番打算！
“那孩子已經記事，若是不讓他親眼瞧見自己的母親遭父親厭棄，自己無依無靠，往後怎麽能讓他全心全意的投靠哀家。他要為哀家所用，就必須要讓他清楚的明白，他在這後宮唯一能夠依附的隻有哀家，離了哀家他隻會是個連太監嬤嬤都不願意理睬的孤野孩子！”
象牙密齒梳輕柔的滑過滿頭烏絲，太後揚眉，用著極其淡薄的語氣回應著柔福心中的疑問！
柔福聽後，心下發沉，亦有些悲涼。這後宮不算計不能活，妃嬪間互相算計為寵為權便罷了，如今身為祖母的連帶著算計孫輩，她長長的歎出一口長氣，扯著嘴角再一次問道。“太後真打算同意八皇爺的建議？可他狼子野心，不然也不會讓先帝發落到大老遠的邊陲之地，封了個等閑散的王爺任由他自生自滅啊！”
年歲漸長，柔福越發的想要過安逸的日子，年輕時忐忑不安心神不寧的日子經曆的太多，好不容易陪著身邊的女人坐上了現在的位置，她心中隻盼著能夠安安穩穩的度日，實在不想再經曆從前的那些日子，太苦亦太累，再沒有了年輕時的精力，亦不想再勞神！
“八皇爺是個老虎，可哀家也不是個吃醋的！”太後知道柔福的意思，伸手拉住了柔福的手後，似安慰道“從前你跟著哀家遭了不少罪，哀家也希望能夠就這麽安穩的過一輩子，可這些年，皇帝在前朝手腳太快，顧氏族人都快沒了容身之地，他又是知道那件事情的，自那一年他知道那件事後，對哀家再沒了從前的親昵，有的隻是疏離和防備，他的心思太深，我實在沒有把握，與其坐以待斃，哀家還想再搏一次，為顧家，為桃夭再搏最後一次！”
“可皇上瞧著不是個薄情的，再怎麽樣這二十多年的母子親情總不是假的，他對長公主也十分的優容，這些年但凡宮裏有了好的，總是有一份會送到長公主府，太後又何必總揪著從前的心結，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皇上，忽略了他的一番孝心！”
柔福覆上另一隻手試圖將手心的溫暖傳遞給那個燭光下顯得孤寂的女人，她無數次的試圖解開太後心中的心結，可也總是失敗了無數次，這些年的宮廷生活，讓這個女人對信任兩個字失去了信心，她隻認定心中所想，不願換個方式去打開心門，對心中的執念越陷越深！
柔福真的害怕，是否有一天，太後會讓心魔吞噬了自己，機關算盡的那一天到時候隻誤了自己的性命！
在她看來，顧家早已是強弩之末，縱然當初在扶持皇帝上位時有著極大的功勞，可功勞隻歸於功勞，朝廷之中的事情永遠隻歸皇帝一人操縱，皇上不希望自己讓人操縱，由他人處處掣肘，是意料中事，太後實在太放不開，她可以護著顧氏一陣子，可卻護不了顧氏一輩子！
柔福心中暗自思量眉頭緊鎖之時，太後徑自的吹熄了妝台之上的燭火，她回神後將她扶上了身後的魚鱗雲衫的錦床之上，伺候著她就寢。
在太後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柔福還是不放棄的再一次說道“找一天，太後還是和皇上敞開心扉的好好深談一次，奴婢覺得咱們的皇上不是個無情的人，咱們把從前的事情盡數的告訴他，他不會不諒解的，端看他對皇後的態度就能夠知道！若非不得已，太後還是不要和八皇爺那樣的人一道，奴婢覺得他並不可靠！”
畢竟扶持幼帝上位的路並不如她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八皇爺遠居邊陲，誰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樣的心思，皇帝這兩年除卻排擠顧家人樹立自己的親信外，在朝中是做了不少實事的！她自幼又是看著皇帝長大的，真要對皇帝下手，她捫心是做不到的！
“哀家會考慮的，熄了燈你也早些睡吧！”聽得柔福那樣說，太後未曾睜眼，隻是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敷衍道。
柔福心中長歎，放下了兩邊帷幔躬身退了出去，窗外清冷的月色抵不過她此刻心中的悲涼與疲累！
含德殿內，兩道倩影翩然對坐，黑檀木雕花的圓桌之上，玫瑰花汁子的香氣嫋嫋襲襲，炭爐中新烹的茶香沁入整個內室的角落，一雙素手將碧綠的茶水倒入甜白釉的杯盞中，交到了噙著笑意的麗昭儀手中，盈盈一笑。
“今日看敏妃吃了這麽大一個虧，真是舒心！”賢妃淺笑著端起杯盞淡淡的笑道。
“當真是如此，雖說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但看她落了個母子分離的下場也真是暢快。這些日子瞧著她那輕狂的模樣，隻想作嘔，如今那大皇子去了章台殿身邊又換了一通的嬤嬤宮女，再不似從前那樣有人照拂無從下手，往後在那些伺候的人身邊動些手腳，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他的小命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麗昭儀也是喜不自禁，聞著那沁人心脾的茶香不禁的多了兩口，開懷道。
賢妃聞言，微微頷首，冷笑道“離了娘的孩子不足為懼，那小犢子也是個有烈性的，瞧他啐皇後的那一口，真是狠辣！若往後讓他登上了皇位，這宮裏哪裏還有我們姐妹的位置，本宮還是盼著你肚子裏頭的是個小皇子才好，這樣子咱們往後才算是真有了依靠！”
“如今快有四個月了吧？”
在這後宮弄死一個孩子真算不得什麽本事，這後宮女人多孩子自然也多，弄死一個卻弄不死一群，隻有手裏有了屹立不倒的王牌，才算是有了真正的依靠，可惜自己的身子不能生……
賢妃心下悲涼，眼中的哀傷轉瞬即逝，她將自己的心思放在腹中，隻是用著熾熱的眼看向麗昭儀的肚子，幽幽道。
麗昭儀見她的目光落向自己的肚子，莞爾著將手放在了已經有些微凸的小腹上，笑道“再有半月就四個月了，前些日子午睡竟感覺到了胎動，那感覺真的很奇妙，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如咱們所願是個皇子。”
潛藏在身心之中的母性光輝讓麗昭儀收了往日的戾氣，麵容溫和的模樣，像極了一位慈母。
“就算是位公主也無妨，隻待你生下了孩子，四妃之位定然會有你的一份，雖說這些日子皇後得寵，可她縱然再怎麽容色傾城可也是有看膩的時候，往後新秀進宮，你妹妹得了寵，咱們不還是有的是機會！”
一個皇子在這後宮遠比公主有用，就算皇子年長後不能登上皇位，可封王前往封地，生母是可以跟隨一同前往的，而公主卻是不行的……私心裏，麗昭儀自然是希望自己腹中的孩子是個兒子，為了兒子的將來，亦為了自己的將來。
隻是這話她不能對著賢妃明說，她身份卑微，尚不能和眼前的女人比肩，如今隻能依靠著這個家世榮耀的女人，護著自己，護著腹中孩子。
“庶妹芙蕖已經過了複選，想來將來殿選應該不成問題，臣妾也是盼望著新秀進宮，好好分了皇後的寵才是，這些日子受的那些窩囊氣是到了清算的時候了，越發瞧不得她那輕狂的樣子，真的想好好的瞧瞧魏氏沒了皇上的寵愛像從前活的那樣謹小慎微的樣子！”
說起魏清莞，麗昭儀當真恨得壓根癢癢，忿忿的緊拽著手中的杯盞，一口銀牙恨不得咬碎，自魏清莞複寵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後宮冷眼不知受了多少，若不是腹中有著這個孩子，真不知她會被撇到哪個拐角去。
現在想來，她都意難平！
“用不著著急，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一切都會好好清算的，就算咱們不動手，第一個不放過她的就該是她的親妹妹，這一出姐妹雙姝奪寵的大戲，就夠咱們好好的瞧瞧的……”賢妃抿著杯中清茶，深吸一口氣後悠悠吐出，朱唇輕揚道。
麗昭儀聞言，會心一笑“是了，臣妾怎麽就忘了這一茬，想來這後宮的熱鬧是指日可待了！”
“那是自然！”顧盼生輝的臉蛋之上一雙美眸晶瑩流轉，朱紅的唇瓣噙滿了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