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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西涼

  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禦花園中的桃花也如期全部盛開,由淺入深一路鋪陳,直入那桃夭殿。


  而桃夭殿就矗立在這一片粉色的花簇之中,微風拂來,吹落片片桃花,遙望去,宛如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推開那朱漆雕花殿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足有校馬場大小的內殿,大殿正中間是一個半米高丈餘寬的圓台,因著這桃宴也是各個世家觀看小兒女的絕佳時機,所以每年在這圓台之上就免不了一場場不見刀光劍影的暗中較量。而圓台兩側依次擺放著數十個精致的木案,木案的旁邊都配套有坐塌,便是供參加桃宴的王公貴族們跪坐的。


  往日裏這桃夭殿內一片肅靜,而今日卻遠遠便能聽見歌舞笙簫之聲,一派其樂融融無比和諧的景象。


  可是這熱鬧卻似乎與楚星雨沒有什麽關係,因著自己是這燕梁城內出了名的草包小姐,不通文墨不喜琴棋書畫,所以自然不會毛遂自薦,跑到那台子上去即興表演詩詞歌賦;又因著自己這護國公府大小姐名頭地位擺在這兒,便是有哪個不開眼的想拿自己做筏子,來襯托她的才情,也沒那個膽子。所以每年的桃宴,楚星雨便像那燭台上的彌勒佛一般,從頭坐到尾。


  再加上這每年都一樣的流程,實在沒有什麽心意。所以,與其在這兒看那些小姐公子故作風雅的才藝表演,楚星雨寧願點上兩壺酒,去那雅芳苑聽燕兒唱唱‘十八摸’,好落得逍遙自在。


  其實楚星雨雖然占了個草包小姐的名頭,但也不是真的大字不識胸無點墨,隻是楚星雨確實做不出那名門閨秀般弱柳扶風的模樣,也著實寫不出那悲月傷秋的詩句,所以推拖了幾次名門閨秀間的‘茶話會’‘詩友會’後,便被人暗中推測自己其實是大字不識的草包一個,對於這些言論,楚星雨也懶得辯解,所以一來二去,自己這個‘草包小姐’的名頭便被坐實了。


  楚星雨正百無聊奈地跪坐在這坐塌之上,邊磕著碟中的瓜子,邊興致懨懨地掃視著在場的諸位,不知為何那原本屬於顏世南的位子還空著。


  楚星雨依依不舍地將目光從那空位子處移開,最後停在了坐在皇上左下首的西涼國使者——西涼太子皇甫有風和長公主皇甫嫣然。


  那皇甫有風的模樣雖不如顏世南那般一眼望去便讓人為之驚豔,可是硬朗的五官配上他那高大筆挺的身軀也頗為英朗,再加上皇室一族特有的氣質,倒也迷得一幫少女為之傾倒。


  再加上有傳言,此次皇甫有風來陳國,一是為了締結兩國友好的同盟關係,二也有意來求娶一名貴女回去做太子妃的。所以便能頻頻看到有那欲說還羞的目光投向皇甫有風。


  而皇甫嫣然雖然模樣儀態都很是不錯,可是楚星雨卻總覺得她那看似高貴的眼神後帶著一絲挑釁,著實讓人無法生出好感。


  掃視完一圈後,楚星雨將目光收了回來,繼續無聊地磕著瓜子,突然……一不留神聽到了身後有人仿佛在議論自己。


  “聽說了沒?那莫小姐把七皇子給……”


  “真的嗎?我怎麽聽說的是她把七皇子給打了呀?”


  “你那都什麽時候的消息呢?!這個可是前天才剛發生的!”

  “那也太……這是真的嗎?可是七皇子才九歲呀!”


  “千真萬確,好多人都看到了,九歲怎麽呢?你見過誰九歲能長成七皇子那般玉樹臨風的?再說了,也許她就好這口了。”


  “哎!真是可惜了七皇子這玉一般的人兒。”


  “誰說不是呢?”這一句反問,無奈中夾雜著痛惜,感情運用極其到位,聽得楚星雨都義憤填膺,想要舉手呼應,加入這申討大軍,隻可惜….……自己便是這被申討之人。


  楚星雨不用回頭都能想象這群大家小姐此時的模樣,定是以扇掩麵,神情悲痛惋惜,說道動情處,指不定還拿刀子般的眼神悄麽麽地剜自己呢。


  “咳咳……”楚星雨騷紅了臉,可是還要做出淡定模樣,虛握著拳頭,佯裝咳嗽道。


  “呀!會不會被聽到了?”


  “被聽到了又怎麽樣?她做的,還不許別人說得?”話雖如此,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若不是楚星雨豎直了耳朵,尾音都差點聽不清。


  因著顏景軒被刺殺一事似乎事關重大,楚星雨也是從莫盈川那兒隱約了解了一下事件的因果,據那紅衣女子的交代——他們是南疆的死士,這次本是想要殺了顏景軒嫁禍西涼,好破壞西涼與陳國的結盟。不過楚星雨卻覺得這番說詞疑點重重,不過皇室的水深,楚星雨自認沒有那直搗龍宮的本事,便也就聽一聽罷了!

  但是又因為這事牽連甚廣,所以便被壓了下來,隻說是顏景軒去寶華寺燒香時,不慎迷了路,楚星雨便陷入了如今這尷尬境地,說不得。


  楚星雨瞟了眼坐在自己左側神色淡定的顏景軒,一個頭兩個大——兩張木案隔的這麽近,自己都能聽到,楚星雨不信顏景軒沒有聽到!既是聽到了,那也該出來解釋一番呀,他一個小孩子又是皇子,隻要他一解釋便萬事大吉了,可是這小娃娃卻愣是像個沒事人一般,一聲不吭,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還有,這是誰安排的座位?簡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呀,竟將這顏景軒故意排到了自己旁邊,楚星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咦!不對,他的拳頭握那麽緊做什麽,楚星雨放下酒杯後,眼角的餘光瞟到了顏景軒放在木案下麵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青筋隱約可見。楚星雨不著聲色的扭過頭又細細的將顏景軒打量了一番,神色雖然看似和平日裏的冷漠淡然沒什麽分別,可是眼眸深處偶爾透出的異樣神色,分明顯示了他那極力的克製與掩飾!

  正在楚星雨有些不解時,顏景軒卻似乎覺察到了異樣,一瞬間又鬆開了拳頭,恢複如常。


  “你們看,她盯著七皇子的眼神可當真是……”這小姐似乎一時有些詞窮。


  “如狼似虎!”另一人補充道。


  “對對對,當真是如狼似虎。”其她人小聲的附和道。


  楚星雨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你們是當自己隔空傳音,還是當別人耳聾呀!


  “咳咳咳……”楚星雨再次故伎重施後,為了不再惹一身騷,立馬轉移了視線,望向了台上。


  “參見皇上,臣女朱琦琦,今日新學了一首曲子……”


  楚星雨瞟了眼緩步走到台上,彎腰福身作揖的朱小姐,心中胡亂的想到,‘這每個人上台的詞兒都一樣,都是提前背好的麽?還新學?誰不知道這凡是上台的哪個不是挑著最拿手的上!’

  那朱琦琦款款落座後,纖手一撥,悠揚的琴音應手而起,頓時充盈在這桃夭殿內。


  那琴音上佳、曲調悠揚、高低音間的轉換也很是流利……隻是整首曲子聽下來,卻沒有什麽感情在內,楚星雨幾乎是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這眾人都在鼓掌,卻隻有莫小姐一人搖頭,不知何故?”鼓掌聲剛落,便聽一清脆的聲音響起。


  楚星雨聽的這話竟指向自己,有些詫異,剛剛自己確實搖了頭,可是卻並不是搖頭晃腦,反而幅度很小,若不是一直觀察著自己,根本就不會發現。


  楚星雨循聲望去,對上正滿臉笑意望向自己的西涼公主皇甫嫣然,隻是那笑意不及眼底。


  皇甫嫣然可能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成功地全部引導了楚星雨身上。


  不知為何,楚星雨從皇甫嫣然那雙漂亮的眸子中看到了一絲慍惱。


  楚星雨心中有些詫異,難道自己得罪過這皇甫嫣然?!麵上神色不變,站起來笑著拱手道:“嫣然公主不僅長得漂亮,這心思更是細膩,星雨的這點小舉動竟然都逃不過您的火眼金星,佩服佩服。”


  想要找我的茬兒,沒那麽容易!楚星雨這番明褒實貶的話一處,果見皇甫嫣然臉色微紅。


  不過這皇甫嫣然好歹也是西涼使者,也不能做的太過,楚星雨隻是微微一頓,接著又道:“不過,既是公主殿下發問了,那我便魯班門前耍耍大斧吧!朱小姐,請教了。”


  這本是一件比較尷尬的事情,可是卻被楚星雨三言兩語之下,瞬間便活躍了氛圍,那朱琦琦也回禮道:“請。”


  楚星雨不著聲色地瞟了眼皇甫嫣然,雖然極力克製,可是眼中的怒火卻依舊沒有被完全掩蓋下去,楚星雨愈發覺得奇怪了,按道理說今兒第一次見麵,之前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怎麽就搞得跟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朱小姐的琴音婉轉悠長,高音如風急猿嘯恢弘大氣,低音如溪水清流撫慰心靈,高低音間的轉換更是爐火純青,沒有絲毫的破綻,隻是”楚星雨一個轉折,微頓了頓,甚是惋惜地說道,“太過注重技巧,卻少了一絲情感上的注入,是以有了些許瑕疵。若是以後能注入情感,這一曲必如天籟之音。”


  “聽莫小姐一言,小女獲益良多,謝謝。”朱琦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難堪,反而真誠的說道。


  而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流露出既是驚訝又頗為讚許的眼光。


  這一反應大大出乎皇甫嫣然的預料,其實,這主要是因為她剛到燕梁自是不知楚星雨向來被眾人認為胸無點墨琴棋書畫樣樣不通,所以今日竟能說出這番情理俱佳的言論,自是驚詫旁人。不過若是這番話換個人來說,大抵也就反應平平了。


  皇甫嫣然強撐著最後一絲笑意道:“哦,聽莫小姐此番言論,定是極善音律,不知嫣然能否有幸品上一曲。”


  “嫣然公主,您才剛來我們陳國,可能有句話,您還沒有聽過!”楚星雨揚起眉梢,故作神秘地道。

  皇甫嫣然不解地問道:“什麽話?”


  “這見過豬跑,卻不一定吃過豬肉呀!”楚星雨聳了聳肩,道,“我不過是平日裏聽的曲子比旁人多一點罷了,卻實在是彈不來,所以公主抱歉了。”


  “莫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難怪,嫣然不過初來乍到,卻不管在哪兒都能聽到莫小姐的大名。”皇甫嫣然說罷,遙舉手中的酒杯道,“我敬你。”


  感情這皇甫嫣然是在怪自己搶了她的風頭嗎?!楚星雨可當真是啞巴吃黃連,這些風頭真心不是自己想搶的,如果可以,自己寧願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無聲息地安安靜靜地躲到角落磕磕瓜子,可是天不遂人願呀!


  “請。”


  楚星雨仰頭一飲而盡後,正打算坐下,卻聽那皇甫嫣然再次說道:“聽說莫小姐騎馬射箭很是了得,大有我們西涼女兒的風采,不知嫣然是否有幸與莫小姐比試一番?”


  聽聞?楚星雨很想抓住皇甫嫣然的領口好好問一問,你這麽多聽說,到底都是聽誰說的呀?再說了,我騎馬確實了得,可是卻從未在人前射過箭,你是如何知道我射箭了得的呀?可惜,這一連串的牢騷,楚星雨也就隻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拒絕第一次,那還可以推脫,畢竟這滿燕梁都知道自己是個草包!可若是再推脫……似乎就真的說不過去了,楚星雨硬著頭皮道:“公主千金之軀,若是……”


  “嫣然可不認為,莫小姐贏得了我!”皇甫嫣然有些不耐煩地打斷道。


  好大的口氣!隻是這與皇甫嫣然的比試卻沒有那麽簡單,楚星雨在心中思考著,畢竟她是西涼使者,此次隨其兄長一同前來,是為了締結兩國友好的,若是贏了,怕傷了那西涼的臉麵!可若是輸了,卻又要丟了陳國的臉麵。


  當真是要將自己架在火上烤呀,楚星雨生平第一次感同身受地體會了那古人常說的進退維穀究竟是個啥意思了……


  楚星雨稍一思索後,轉身看向坐在正中間的皇上,等候皇上的指示,若是皇上能及時製止自是最好,可就算不製止,隻要給個提示,便也好行事,到時候出了什麽紕漏自有皇上自己兜著。


  皇上笑容可掬地摸著胡子道:“嫣然公主遠道是客,你便盡力而為,陪著公主盡盡興吧!”


  楚星雨很想抬頭望望天空,可是頭頂上隻有那琉璃瓦——常言道,君心難測,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究竟是盡力而為將那公主打的落花流水春去也!還是盡盡興陪著公主耍一遭走走過場便好。


  可是那皇甫嫣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道:“那我們便開始吧!”說罷,頓了頓又道,“我們比什麽呢?”


  感情您老人家還沒有想好比什麽呢?楚星雨一個頭兩個大。


  “公主遠道是客,您說比什麽,我們便比什麽。”


  “這台子雖大,可是騎馬卻也不方便,這樣吧,我們便比射箭如何?”皇甫嫣然決定道。


  楚星雨注視著皇甫嫣然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覺得這比賽似乎沒有那麽簡單,可是眼下已然騎虎難下,也隻好強撐著臉麵,笑意盈盈地道:“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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